第14章 蝶匣涅槃

暗河的水漫到苏挽棠小腿时，她终于触到了青铜匣锁扣上的月牙凹痕。

玉圭残片贴着掌心发烫，像爷爷临终前攥着她手腕的温度。

那天老人咳着血把半块玉塞给她："等你见到谢家人......"话音未落就被推进抢救室，只剩消毒水的气味里，玉玦凉得刺骨。

此刻它却烫得惊人，烫得她指腹发颤。

"我数到三。"谢砚的声音裹着水声撞进耳朵。

他不知何时站到她身侧，防水灯的光打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像两柄交击的剑。

苏挽棠抬头，看见他镜片上的水痕正往下淌，却掩不住眼底的亮——那是在秦岭墓道里破解星象机关时，在沉船遗址修复宋代青釉盏时，她见过的光。

"一。"谢砚的手指搭上她手背。

"二。"河水漫过她膝盖，带着腐叶的腥气灌进裤管。

"三。"

苏挽棠闭了闭眼，将玉圭残片按进锁扣。

金属咬合的脆响混着暗河轰鸣，在耳畔炸开。

最大的青铜匣突然震颤起来，匣身云雷纹里渗出细密的金粉，像被春风惊醒的蝶群。

十二道银芒破匣而出，振翅时带起的风掀乱了苏挽棠的发，她睁大眼睛——每只蝶翅内侧都刻着极小的篆字，"苏承钧""谢明远""周砚秋"......最后那个名字让她呼吸一滞，是爷爷日记本里夹着的泛黄照片上，穿对襟褂子的青年。

"苏家第七代修复师。"她嗓音发颤，指尖几乎要碰到悬停在面前的银蝶。

蝶翅上"苏鹤年"三个字在水光里流转，正是爷爷常用的微雕手法，"是爷爷刻的......"

"够了！"

带消音器的枪响惊得银蝶扑棱棱乱飞。

苏挽棠猛地转头，看见沈墨卿从暗河弯道的芦苇丛里钻出来，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像淬了毒的针。

他西装笔挺，连鞋尖都没沾湿，右手举着枪，枪口正对着谢砚的心脏。

"你以为九门匠人传了两千年，就为守护这些破铜烂铁？"沈墨卿的声音像浸在冰里，"上个月巴黎拍卖会，这十二只蝶估价三千万欧元。"他歪头看向苏挽棠，"你爷爷当年要是肯把修复手法卖给我父亲，哪至于穷死在破店里？"

谢砚的身体微微前倾，挡在苏挽棠身前："你篡改了九门信物。"

"篡改？"沈墨卿低笑一声，左手按向腰间遥控器。

暗河底部突然传来闷响，原本上浮的青铜匣群开始倾斜，被看不见的力量拽着往秦淮河主河道漂去。"我不过是让老祖宗的规矩活过来——九门九门，门门要吃饭！"他扣动扳机的手指收紧，"现在，你们两个......"

"等等！"苏挽棠突然举起右手。

她掌心的玉圭残片不知何时裂开道细缝，十二只银蝶的翅尖同时亮起银光，"你要的是钱，我给你看更值钱的。"她将另半块银盒残片按在玉圭缺口，"九门匠约，用匠人指纹做密钥。"

银蝶突然全部悬停空中，翅尖银丝交织成半透明的光网。

谢砚瞳孔骤缩——那正是爷爷笔记里画过的"九门匠约"图，"所有文物必须回归正统"几个大字在光网中央流转，"沈叔，你爷爷当年参与起草的东西，你忘了？"

沈墨卿的枪口晃了晃。

苏挽棠趁机瞥向暗河——青铜匣群己经漂到涡轮机前，铁制叶片正裹挟着河水轰鸣转动。

她摸出随身携带的矿物颜料袋，颜料是爷爷亲手研磨的，"遇水则黏，遇热则融"是墨痕斋的秘方。

"谢砚！"她扯开嗓子喊，"涡轮机结构！"

谢砚立刻摸出手机，快速调出三维建模软件。

防水灯的光照在手机屏上，他的手指在屏幕上翻飞："伪装成清淤工程的走私管道！

涡轮机叶片是传送带......"话没说完，苏挽棠己经扑向涡轮机，将整袋矿物颜料砸进叶片缝隙。

颜料遇水膨胀，瞬间堵住了半片叶片。

"银丝！"她转身对银蝶群挥手，"往控制台飞！"

十二只银蝶振翅而起，翅尖的银丝擦过控制台电路。

刺目红光骤然亮起，涡轮机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沈墨卿的脸在红光里忽明忽暗，他猛地扯下脸上的面具——露出的眉眼竟与谢家祖祠里的先祖画像分毫不差。

"你们以为赢了？"他的声音带着破音，转身就往芦苇丛跑，"九门的秘密......"

"沈墨卿！"谢砚想追，却被苏挽棠拽住。

两人看着最后一只青铜匣浮出水面，匣身"唐宫十二蝶"的铭文在月光下泛着暖光。

苏挽棠的玉圭与谢砚的玉玦同时发烫，当两块玉完全契合的瞬间，银盒"咔"地一声开启。

没有想象中的珍宝，只有一卷泛黄的帛书。

苏挽棠展开，血写的字迹刺痛眼睛："九门匠人，以手为刃，以心为盾，守华夏文脉不灭。"

"墨谢联璧，终见天光。"谢砚的声音突然低下来。

苏挽棠这才发现帛书底部有行小字，在月光下泛着淡金。

警笛声由远及近。

沈墨卿的影子在芦苇丛里晃了晃，消失在秦淮河尽头。

苏挽棠眼尖地看见，他掌心攥着半块玉玦——和谢砚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苏小姐？"

两个小时后，南京警局笔录室。

苏挽棠揉了揉发涩的眼睛，看向敲门进来的女警。

"有你的快递。"女警递过一个牛皮纸信封，"寄件地址是云雾寨，挺偏的山村。"

苏挽棠拆开信封，一张老照片滑落——照片里是座被云雾笼罩的寨子，寨门口立着块木牌，隐约能看见"九门"两个字。

照片背面写着："苏师傅，寨里有件唐代螺钿琵琶，等您来修。"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洒在照片上，苏挽棠摸着照片里若隐若现的纹路，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