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伤榻探疾与酒楼省思

雨丝如愁绪般缠绵不绝，将京城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中。赵靖武撑着油布伞，走在青石板路上，官靴踏过积水，发出 “嗒嗒” 的声响，在寂静的巷弄里格外清晰。他怀中揣着两包金疮药，那是从锦衣卫医官处好说歹说才求得的上等伤药，此刻却觉得比往日沉重许多。

张猛的家离锦衣卫衙门只隔了两条胡同，青砖红瓦在雨中显得有些消沉。赵靖武收了伞，轻轻叩响厚重的木门。开门的是张猛的母亲，一位鬓角己染霜华的妇人，眼中满是血丝，见到赵靖武，连忙将他迎了进去。

屋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张猛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微弱的呻吟。赵靖武走到床边，放下药包，轻声唤道：“张猛，我来看你了。”

张猛缓缓睁开眼，看到赵靖武，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想要挣扎着坐起，却被赵靖武按住：“别动，好好躺着。” 他伸手探了探张猛的额头，依旧有些发烫，“伯母，医官怎么说？”

张猛的母亲在一旁哽咽道：“医官说…… 说他肋骨折了三根，还伤了内脏，能不能挺过去，就看这两天了……”

赵靖武心中一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张猛，武功不弱，有后天七品的修为，肯定能挺过去。”

接着轻轻拍了拍张猛的肩膀，对张猛轻声说道“你是好样的，一定要挺住。周疤眼也受了些伤，不过是些‘轻伤’，那边我也过去看看，你放心养伤，等你好了，我们还要一起追查凶手。”

张猛虚弱地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无力说出，只能用感激的目光望着赵靖武。赵靖武又安慰了张母几句，如果有什么事让人来知会自己一声即可，留下药包，和二十两银子，才转身离开。

走出张猛家，雨似乎更大了。赵靖武撑起伞，朝着周疤眼家的方向走去。周疤眼没有亲人，独自一人住在锦衣卫分配的营房里。赵靖武来到营房，远远就看到王昊站在门口，正望着雨幕出神。

“总旗。” 王昊看到赵靖武，连忙迎了上来。

“周疤眼怎么样了？” 赵靖武急切地问道。

“医官刚走，说他伤势很重，中了五刀，其中一刀差点伤到心脏，不过总算暂时保住了性命。” 王昊叹了口气，“现在还在昏迷中。”

赵靖武走进房间，只见周疤眼躺在床上，脸色同样苍白，身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血迹己经渗透出来，染红了白色的纱布。他默默地站在床边，心中五味杂陈。这些弟兄们才跟着他没多久，出生入死，如今却一个个倒下，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愧疚。

“总旗，你也别太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 王昊似乎看出了赵靖武的心思，在一旁劝慰道。

赵靖武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在周疤眼床边站了很久，首到雨势渐小，才和王昊一起离开。

夜幕降临，京城的街道上灯火零星。赵靖武和王昊来到一家僻静的酒楼，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王昊要了两坛烈酒和几样小菜，两人默默地喝着酒，谁也没有说话。

“总旗，今天你和裘百户的事，我都听说了。” 王昊打破了沉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做得对，弟兄们的血不能白流。”

赵靖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无法驱散心中的郁结。他苦笑了一下，说道：“对吗？也许吧。但今天我才发现，我还是太年轻了，只知道凭着一腔热血往前冲，也许还是真正经历的少，没有像裘百户那样考虑那么多。”

他稍作停顿，接着说道：“裘百户所言也不是危言耸听，镇南王权势滔天，如日中天，我们如此草率地追查下去，倘若失败，不仅我们自身会命丧黄泉，那些跟随我们的弟兄们，还有他们的父母、妻儿，又该如何自处？我之前一心只想为弟兄们报仇雪恨，为朝廷铲除奸佞，即使有所损伤也都是应该的。首到我刚才去探望了张猛，又在周疤眼的病床前伫立许久，才恍然大悟，他们被包裹得犹如粽子一般，可都是有血有肉的铁血男儿，血淋淋的现实就摆在眼前，他们并不亏欠任何人，远非我们想象的那般只是一腔热血，无所畏惧。而且我们也未必能把镇南王怎么样。”

王昊默默地听着，没有打断。

“你说，我们真的能扳倒镇南王吗？” 赵靖武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他是皇亲国戚，根深蒂固，我们手里的证据，真的足够吗？万一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或者被他反咬一口，我们……”

他没有说下去，但王昊明白他的意思。王昊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说道：“总旗，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有很多事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无论你最终怎么抉择，我都会陪你一起走下去。”

王昊的话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赵靖武的心中。他抬起头，看着王昊坚定的眼神，心中的迷茫渐渐散去。他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对，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但裘百户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鲁莽了，也不能因为自己的热血和冲动让弟兄们白白牺牲。”

“总旗，你有什么想法？” 王昊问道。

赵靖武沉思了片刻，说道：“裘百户己经去向上面的大人们汇报了，我们现在只能等。在这期间，让大家都先停下追查，好好休息休息。同时，在上面的命令下来之前，也要让弟兄们注意保护好自己，不能再让弟兄们有所损伤。”

“好，我听你的。” 王昊毫不犹豫地说道。

两人又喝了几杯酒，聊了些闲话。不知不觉中，窗外的天色己经深沉。

赵靖武和王昊走出酒楼，夜晚空气带着一丝凉意，让他们混沌的头脑清醒了许多。赵靖武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夜空缓缓向家中走去。

刚至卧房门前，忽闻爷爷之声，宛若洪钟，自房中传出：“回来了？”

赵靖武不敢怠慢，赶忙回应道：“孙儿回来了。”

爷爷缓缓开口，其声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你没错，只因你年轻气盛，恰似初升之阳。裘百户亦无错，盖因他手下有百多个家庭，责任重于泰山。”

爷爷徐步往门外走去，边走边语重心长道：“你如今九品巅峰之境，此进境虽妖孽逆天，然于这天下而言，尚远远不足。乘着这数日，你需好好想想，你未来怎么去走。再悉心磨砺自身武技，唯有自身强大，方可一往无前，如破竹之势，锐不可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