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往事不堪回首（一）

（一）

最近夜里总是不大安生，梦多得像是春日的柳絮，一团团、一簇簇地往脑壳里钻。我躺在床上，眼睛闭得铁紧，偏生那些陈年旧事便排了队似的从眼皮底下溜进来，横竖不肯叫人安睡。

先是梦见老屋后头那棵歪脖子枣树，树干上还留着我十七岁那年刻的“恨”字，刀痕里积了灰，倒像是给岁月填了馅儿。梦里分明看见自己蹲在树根旁数蚂蚁，数着数着，蚂蚁忽然都变成了黑芝麻，被一阵大风扫进了阴沟里。

我又梦到了那个男人，在梦里他跟我说话了，说了什么，我也没听清。醒来时，我的心中一阵惆怅和失落。

我又想起了那个男人。回忆是甜蜜的，也是苦涩的……

三年前的那个春天，柳絮飞舞，榆钱飘落了。小草在春风的吹拂下长出了嫩芽！道路两旁的桃树、李树、海棠树次第开放。一路开得花团锦簇，纷纷扬扬，引得蜂飞蝶舞，好不热闹。

那日清晨，山间的晨雾还未散尽，我背着竹篓，手持小锄，沿着熟悉的山路向上爬。山林郁郁葱葱，各种药草在的土壤中生长得格外茂盛。我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裙，腰间系着一条粗布带子，乌黑的长发简单地挽在脑后，只用一根木籍固定。

“今天应该能找到新鲜的黄精和当归。”我自言自语着，手指拂过路边的草丛，眼睛敏锐地搜寻着药草的踪迹。

转过一道山梁，我忽然停住了脚步。前方的草丛中似乎躺着一个人影。我警惕地握紧了手中的小锄，小心翼翼地靠近。

那是个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多岁，身着华贵的靛蓝色锦袍，但此刻那锦袍己被荆棘划破多处，沾染了泥土和血迹。男子面色苍白如纸，额头有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己经凝固，血迹乌黑，显然是中毒了。

我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活着，但气息微弱。我迅速检查了他的伤势，他额头伤口虽深但未伤及颅骨，只是中了毒，需及时解毒。

我咬了咬唇，环顾西周。这里离平日避雨的小茅屋还有一段距离，而这人的情况不宜移动太远，我迅速从竹篓中翻出几味药草，刚刚采的万能解毒王——乌蕨还在。也是这人运气好，命不该绝，遇上了我。我赶紧把乌蕨叶揉拧出汁来敷在他额头的伤口处，又扯下布裙的一角做布条简单包扎了一下。

“公子，得罪了。”我深吸一口气，将男子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一手扶住他的腰，艰难地将他扶起。这人比我高大许多，全身重要压在我身上，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汗水很快浸透了我的衣衫。我走走停停，终于在半个时辰后看到了那间位于山腰的简陋小茅屋。

这个小茅屋是附近的猎人来山里打猎的时候临时搭建的，常年空置。我上山采药时经常来此避雨。我将男人安置在了茅屋内的草铺上，他还在昏迷中。

我立刻忙碌了起来，生火烧水，又取来干净的布条重新给他包扎伤口。

男人在剧痛中微微皱眉，发出一声低吟，但仍未清醒。我用湿布擦拭他脸上的血迹和尘土，这才看清他的容貌——剑眉星目，鼻梁高挺，面容俊美。让我想起一句诗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即使在昏迷中也透着一股不凡的气质，绝非普通人家出身。

“你是谁？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出现在山里？”我轻声问道，手上动作却不停，熟练地为他包扎。

男人双目紧闭，没有任何回应。

天色渐暗，我在小屋中点起了油灯。我熬了一碗浓浓地药汤，走到男人身边，小心扶起男人的头，一点点喂入他口中。

“咳咳……”男人突然咳嗽起来，眼皮微微颤动。

“公子？你醒了？”我放下药碗，凑近观察。

男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双眼。那是一双如墨般深邃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迷茫和痛苦。他的目光在昏邃暗的灯光下游移，最终落在了我脸上。

“蓁蓁——”这男人的嘴角突然剧烈抽搐起来。

蓁蓁是谁？他的心上人吗？我的心中写满了疑惑。

“公子！”我慌忙起身查看，却被一股大力猛地拽到了床上，男人的瞳孔睁得大大的，那双眼眸赤红如血，毫无理智可言。

“为什么会这样？”男人嘶哑地低吼，他滚烫的手掌如铁钳般紧紧扣住了我纤细的手腕。

我大惊失色：“公子醒醒！你中了毒，快放开我！”

男人充耳不闻，嘴里不停唤着“蓁蓁”，开始语无伦次起来。也许他受到了什么刺激，他在神智不清中将我压在了他的身下。我拼命挣扎，把我之前所学的武功全都用上了，但依然敌不过他。我的衣衫被粗暴地撕开，冰冰冷的空气触到肌肤的瞬间，我绝望地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

“不要……求求你……”泪水模糊了视线，我的哀求被男人炽热的唇堵住。剧痛袭来时，我咬破了下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窗外，一轮残月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天蒙蒙亮时，我才从昏睡中醒来，身侧的男人呼吸平稳似乎又陷入了沉睡。我忍着浑身酸痛，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拾起地上破碎的衣衫勉强遮体，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小茅屋。我一夜未归，家人肯定急坏了，我得赶紧回去报平安。

我走到家时，家人果真在西处寻我，大舅妈见到我时，她眼中还带着慌乱的神情，整个人六神无主。

“月儿，你怎么了？一夜未归遇到强盗了吗？”

“我没事。”我努力恢复平静的语气安慰她道。

“你大舅，二舅，还有单彬他们西处寻你去了，你外公和我一夜未眠。”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只是爬山时摔倒了，受了点伤在山里休养了一夜才回来。”

“伤在哪里了？”外祖父听到我的声音，立即从里屋蹒跚着走了过来，焦急地询问。

“没事，就是扭伤了脚，我己经敷了草药，现在好多了，你老不用担心！”说着我还特意走了两步，表明我己经无大碍了。外祖父和舅妈这才放下心来，领我去吃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