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行动起来（一）

（一）

那天夜里，昭庆殿的宫女小翠悄悄跑来紫宸殿给我的贴身侍女小桃讲了一个生动形象的故事——

雨点敲打琉璃瓦，单调又固执，像极了东宫无处不在的眼睛。窗棂缝隙钻进来的风带着湿冷，吹得案几上那盏孤灯的火苗瑟瑟发抖，映着太子妃王嫚那张因闭门思过而愈发阴鸷的脸。她的手指神经质地刮过桌面一道陈旧的划痕，一下，又一下，发出刺耳的了“沙沙”声。

“思过？呵，不过是刘宇那薄情寡义的男人为抬举那个贱婢瑾良娣寻的由头！我王嫚，生来便是要做皇后的，岂能在这霉烂的角落里无声无息地烂掉？”

“吱呀——”殿门被推开一道窄缝，裹挟着更重的湿气与寒意。一个纤细的身影几乎是贴着门缝挤了进来，迅速反手掩上门。来人浑身湿透，昂贵的云锦宫装下摆狼狈地滴着水，在冰冷的地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她摘下兜帽，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正是孟良娣孟琳儿。她甚至不敢抬眼首视座上之人，只垂着头，声音细若蚊蝇：“娘娘…唤琳儿前来，有何吩咐？”

“吩咐？”王嫚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声音像淬了冰，“本宫如今自身难保，哪敢吩咐你孟大良娣？”她猛地站起身，宽大的衣袖带翻了案上那只孤零零的素白茶盏，“啪”地一声脆响，瓷片混着冷茶溅了一地，“看看本宫这昭庆殿！看看本宫在这思过！看看本宫这身粗布衣裳！再看看那个瑾良娣和英良娣！瑾良娣穿的是云霞锦，英良娣戴的是凤衔珠！连太子殿下新得的那几盆姚黄牡丹，都巴巴地送去了紫宸殿和咸池殿！”她一步步逼近孟琳儿，那股压抑己久的怨毒如同实质般喷涌而出，“本宫落到这步田地，你倒好，缩在你的依澜殿里，安安稳稳做着你的良娣！”

孟琳儿被她逼得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雕花殿门上，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她绞着湿透的帕子，指尖冰冷发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娘娘息怒…琳儿…琳儿也是身不由己啊…”

“身不由己？”王嫚猛地抓住孟琳儿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昏暗的灯光下，那张脸白得吓人，眼底全是惊惶。王嫚的目光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她脸上每一寸恐惧，“怕不会是顾念与瑾良娣是姐妹吧？本宫告诉你，她可不是你的什么好姐妹，现如今你俩个都是良娣，平起平坐。但日后难保她不会更上一层楼将你踩到脚底。你好好为你和你肚子里面的孩子想想吧！”

说到孩子，孟琳儿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整个人剧烈地晃了一下，几乎下去。她张了张嘴，恭敬道，“娘娘教训的是！”

王嫚满意地看着她瞬间紧张的模样，像欣赏一件即将碎裂的瓷器。她松开钳制的手，任由孟琳儿顺着殿门滑坐到湿冷的地上。王嫚缓缓踱回主位，姿态重新变得高高在上，只有眼底那簇名为毁灭的火焰燃烧得更旺。

“很好！”王嫚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冰冷的、掌控一切的腔调，她甚至弯腰，用指尖捻起一片锋利的碎瓷，慢条斯理地把玩着。

“所以，”王嫚俯视着她，如同看着一件称手的工具，“与其等她们哪天心血来潮联起手来对付我们，不如…我们先将她们打入深渊！”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又轻又慢，带着一种渗入骨髓的寒意。

孟琳儿猛地抬头：“娘娘…要琳儿做什么？”

“做什么？”王嫚笑了，那笑容在摇曳的灯光下扭曲变形，“本宫要你动动你那颗还算灵光的脑袋，好好想想。这东宫里，什么样的意外…能让人无声无息地遭受痛苦……，又不留下任何把柄？”她坐回椅中，指尖一下下敲着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催促着答案，也敲打着孟琳儿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殿外雨声骤然转急，哗啦啦砸在屋顶，如同万千鼓点，敲得人心烦意乱。殿内却陷入死寂，只有灯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孟琳儿蜷在冰冷的地上，湿透的衣衫紧贴着皮肤，寒意刺骨。王嫚的话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耳朵——“意外…无声无息地遭受痛苦…”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意。

“那就先从英良娣下手吧！一个一个地来。”

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悄然滋生的毒藤，缠绕上她的心尖。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冰冷的铁锈味，冲得她喉头发哽。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每一个字都艰难地挤出齿缝：“咸池殿…咸池殿后面…通往小佛堂的那段回廊…”她顿了顿，身体因那即将出口的恶毒而微微颤抖，“前几日暴雨…听说廊下的青砖…有几块松动了…还没来得及修…”

孟琳儿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被窗外的雨声淹没，但王嫚捕捉到了每一个字。她敲击扶手的指尖蓦地停住。昏暗的灯火下，王嫚那张原本因怨毒而紧绷的脸，奇异地松弛开来。她缓缓地、缓缓地牵起唇角，那笑容起初只是细微的弧度，随即越来越深，如同墨汁在宣纸上无声地洇开，最终形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充满愉悦的狞笑。

“回廊…松动…青砖…”王嫚轻声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在品味醇香的美酒，眼神却亮得骇人，如同嗅到血腥的野兽，“嗯…雨天路滑…英良娣若是去小佛堂为殿下祈福，途中失足…”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紧紧攫住孟琳儿惨白的脸，“滑倒…失足…摔下台阶…”她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诱惑般的残忍，“听起来，倒真是天衣无缝的…意外？”

“意外”二字被她咬得又轻又重，像淬了剧毒的针，狠狠扎进孟琳儿的心脏。孟琳儿浑身剧震，仿佛真的看到那个画面——倾盆大雨中，回廊湿滑，那个挺着大肚子的身影脚下一空，如同折翼的蝶，带着惊惶的表情从高高的台阶上翻滚而下，沉闷的撞击声被狂暴的雨声彻底吞噬……她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胃里翻江倒海，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她只能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腥甜，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缓慢、极其沉重地点了一下头。这一个点头，仿佛耗尽了她的灵魂。

王嫚眼中那点令人心悸的亮光终于满意地沉淀下来，化为深不见底的寒潭。她站起身，走到如泥的孟琳儿面前，伸出那只保养得宜、此刻却带着地狱般寒气的手，轻轻落在孟琳儿冰冷湿透的发顶，动作竟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

“好琳儿，”王嫚的声音也放柔了，像情人间的低语，却字字如冰锥，“本宫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这东宫的天，从来都是风大雨急，想活下去，心就得硬，手就得狠。”她的手指缓缓下滑，拂过孟琳儿冰凉汗湿的脸颊，最终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去吧。记住，雨越大…路才越滑。英良娣‘意外’失足的日子，就定在…明日。”她松开手，指尖残留着孟琳儿皮肤上冰冷的触感。

王嫚转身，踱回主位，拿起案上唯一一块还算干燥的素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溅在衣袖上的一滴早己冰凉的茶渍。她的目光，越过跳动的微弱灯火，投向窗外无边无际的、被雨水吞没的黑暗，唇边那抹诡异的笑意始终未曾消散。

孟琳儿撑着冰冷刺骨的地砖，用了两次力，才勉强站起身。湿透的宫装沉重地裹在身上，每一步都像拖着镣铐。她不敢再看座上那尊仿佛由怨毒和阴谋凝成的神像，只垂着头，几乎是踉跄着扑向紧闭的殿门。拉开沉重的门栓，外面狂暴的雨声和湿冷的风瞬间涌入，扑了她一脸，激得她又是一个哆嗦。她像逃一般闪身出去，随即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扇隔绝了阴谋与雨夜的门死死拉上。

殿门合拢的闷响，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雨，不知疲倦地冲刷着朱红宫墙。

听小桃转述完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后，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故事中“情节”实在是太过惊悚和恐怖。终于，我决定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必须要采取行动来应对这些。

走廊里一片漆黑，雨夜里，我提着微弱的灯笼朝着咸池殿的方向走去。

来到咸池殿的门前，我轻轻地敲了敲门，等待着英良娣的回应。

门“吱呀”一声开了，英良娣一脸诧异，“这么晚了，妹妹怎么来了？”我赶紧闪身进去，随后关上了门。我压低声音，把小翠讲的故事以及王嫚和孟琳儿的阴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英良娣。英良娣听完，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双手下意识地护住肚子。“这可如何是好？”她声音颤抖，眼中满是惊恐。我安慰道：“姐姐莫慌，我们想个法子应对。既然她们想制造意外，那我们就将计就计。”我附在她耳边说出了我的计划。英良娣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