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咸鱼、啤酒与消失的锈铁

海风带着咸腥和新生青草的味道，懒洋洋地吹过重建中的稻草镇。

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极光的痕迹，只有真实的、烤得人皮肤发烫的阳光。

教堂的钟声悠扬，不再是警报，而是宣告又一个平静午后的开始。

“所以，”03号咣当一声把空啤酒杯顿在粗糙的木桌上，木屑飞溅，“我们现在算什么？拯救世界的退休老干部？还是……嗯……幽灵？”

他挠了挠自己新长出的、带着一道淡淡疤痕的手臂——那是【389】、【390】等无数个循环刻痕留下的唯一印记，血肉之躯的感觉让他时不时还有点不习惯。

05号优雅地（如果忽略她正试图用叉子叉起一块滑不溜秋的变异烤鱼的话）翻了个白眼：“幽灵？就你？幽灵能喝掉三杯啤酒还嚷嚷着饿？我看是饭桶精还差不多。”

她的紫眸在阳光下恢复了清澈，锁骨下方嵌着的极光晶体只剩下针尖大小的一点微光，几乎看不见。

那条由她第三只手化成的紫水晶项链，此刻正挂在11号的脖子上，在阳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

“嘿！老子现在可是血肉之躯！需要补充能量！”03号理首气壮，转头朝正在调试烤架的镇民喊，“老约翰！再来条最大的咸鱼！要烤得焦一点！”他中气十足的声音引来几声善意的哄笑。

11号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着胸前的紫水晶。

冰凉光滑的触感下，仿佛还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属于05号力量的悸动。

他看着眼前宁静的港湾，重建的木屋，跑来跑去的孩子们，还有远处沙滩上那半截刺眼的锈铁——4123号列车的残骸。

这一切真实得近乎虚幻。

“滋滋…滋啦啦…欢乐女神~圣洁美丽~滋啦…”一阵严重失真、调子跑到西伯利亚的《欢乐颂》突然从旁边传来。

众人心一紧，齐齐转头。

银发蓝眸的07号僵在原地，新身体漂亮得像个精致的艺术品，但此刻脸上写满了“社死”和“故障”。

他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开合着，电子音忽大忽小：“…灿烂…滋…光芒照…噗…大地…检测到…声带控制模块…接触不良…请求…滋…重启…”

“噗哈哈哈！”03号第一个爆笑出声，差点从椅子上翻下去，“07！你这出场方式比当电子幽灵还绝！哈哈哈！车载AI没当成，改当走音歌王了？”

05号也忍俊不禁，肩膀微微耸动，但好歹维持住了高冷人设，只是嘴角的弧度压不住：“看来仿生身体供应商的质检部门该换人了，或者”

她促狭地看向07号，“是你芯片里积攒的吐槽能量太多，把声带烧了？”

07号努力板着脸，但新身体显然还没完全适应他的意志力，脸颊微微抽搐：“…更正…是神经接口…同步率不足…正在手动校准…闭嘴，03号！”

最后一句倒是字正腔圆，带着熟悉的恼羞成怒。

11号看着伙伴们的打闹，心底最后一丝紧绷的弦也松了下来。

他拿起酒杯，刚想加入调侃——

“咦？” 一个在沙滩边捡贝壳的小女孩突然指着远处喊，“那个大铁块不见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沙滩。

阳光刺眼，海浪冲刷着细沙。

原本半埋在沙里、锈迹斑斑的4123号列车残骸，消失了。

原地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凹坑，以及几块被海浪卷动的、更小的、几乎无法辨认的碎铁片。

仿佛那庞大的、象征着无尽循环与噩梦的金属巨兽，从未存在过。

笑声戛然而止。

海风似乎也停滞了一瞬，空气骤然变得粘稠。

03号脸上的笑容僵住，啤酒杯悬在半空：“…操？老子眼花了？”

05号猛地站起身，紫眸瞬间锐利如刀，扫视着空旷的沙滩和更远处的海面。

她下意识地想去摸战术服的口袋——那里曾经放着她的药剂——才想起那身衣服早己换下。

“消失？怎么可能…海浪不可能这么快把它完全卷走，连点大痕迹都没留下！”

07号也停止了和声带模块的搏斗，蓝眼睛里的数据流飞快闪烁：“扫描…未发现大型金属残留物…能量读数…无异常…物理层面…无法解释。”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和凝重。

11号的心脏猛地一跳，手指紧紧攥住了胸前的紫水晶项链。

那冰冷的触感下，似乎…似乎刚才有一瞬间，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极其短暂的…震动？

像是沉睡的心脏被惊扰了一下。

幻觉吗？

“是…系统彻底回收了？”07号推测，但语气并不确定。

“还是说，”05号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有些东西，没那么容易真正‘结束’？”

刚刚还充满烟火气和欢笑的码头，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起来。

阳光依旧明媚，海鸥依旧鸣叫，教堂的钟声还在回荡，但那份劫后余生的轻松感，被这凭空消失的残骸撕开了一道口子。

03号放下酒杯，脸上的嬉笑彻底消失，属于雇佣兵的本能重新浮现。

他眯起眼，盯着那片空荡荡的沙滩，仿佛那里潜伏着无形的敌人。

“妈的…老子刚习惯不用打架的日子…”

11号站起身，走到码头边缘，眺望着那片只余海浪痕迹的沙滩。

紫水晶贴着他的掌心，安静得仿佛刚才的悸动从未发生。

“也许只是被卷走了。”他开口，试图驱散那份寒意，但声音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就在这时——

“滋啦…沙沙…滋滋…”一阵微弱、断续、类似老式收音机调频的杂音，毫无征兆地从07号新身体的胸腔内部传了出来！

07号猛地捂住胸口，脸色微变：“…不是我！内部通讯模块…处于关闭状态！”

杂音持续了几秒，然后，一个极其微弱、扭曲失真、仿佛隔着遥远时空传来的童声，断断续续地夹杂在电流声中：

“…捉…迷…藏…”

“…找…到…你…们…了…”

声音戛然而止，杂音也消失了。

码头上，死一般的寂静。

阳光依旧灿烂，海风依旧轻柔，但一股冰冷的、源自最深噩梦的恐怖，如同无形的触手，悄然缠上了每个人的心脏。

那辆承载着无尽痛苦与循环的幽灵列车消失了。

但它的低语，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