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保护”下的波澜

审讯室那扇厚重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陈锋那双探究如渊的目光，江雪才真正感觉到一阵阵后怕与虚脱。

她被两名面无表情、身着便服但步伐间透着军人特有干练的年轻男子“护送”着，来到了一栋位于基地生活区边缘的独立小二楼。

“江雪同志，根据上级指示，在你协助调查期间，暂住这里。生活上有任何需要，可以向我们提出。”

其中一名男子公式化地交代完毕，便和同伴一左一右，如同两尊门神般守在了小楼唯一的出口处。

这栋小楼，与其说是“住所”，不如说是一座布置相对体面些的“囚笼”。

房间不大，一床一桌一椅，窗户装着粗壮的铁栏杆，外面还能看到巡逻队定时经过的影子。

伙食也由专人按时送来，两菜一汤，白面馒头，在这个年代算是不错，却也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安排”。

江雪明白，从她走出审讯室的那一刻起，她就彻底失去了人身自由。

夜深人静，窗外只有风吹过白杨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

江雪躺在咯吱作响的木板床上，双眼圆睁，毫无睡意。

大脑如同最精密的计算机，高速运转着。

陈锋那张冷峻的面孔，审讯时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个看似不经意的问题，都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解构、分析。

这个男人，是她在这个时代遇到的第一个劲敌，他敏锐、冷静、心思深沉，绝不好糊弄。

自己那番“半真半假”的解释，暂时稳住了他，但绝不可能彻底打消他的疑虑。

还有赵启民那张因愤怒和嫉妒而扭曲的脸。

江雪几乎可以肯定，这位赵副所长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来证明自己是个“骗子”或者“别有用心之人”，以挽回他受损的权威和颜面。

危机西伏！

但，越是危险，江雪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韧劲和前世作为项目总师临危不乱的果决，就越是被激发出来。

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找到破局的关键！

而眼下，她唯一能依仗的，便是领先这个时代西十年的专业知识和技术视野。

接下来的两天，江雪在“重点保护”下，过着规律到近乎刻板的生活。

除了送饭和固定时间的“放风”——在小楼院子里限定区域内活动半小时——她几乎见不到外人。

然而，小楼之外的红星基地，却因她而掀起了滔天巨浪。

“先锋一号”发射中止，险些箭毁人亡，最后竟是被名不见经传的小技术员江雪一语道破天机，成功挽救！

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以各种版本在基地内部疯狂流传。

有惊叹她“神乎其技”的，有怀疑她“走了狗屎运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更有甚者，在赵启民等人的刻意引导下，开始散布她是“潜伏特务”、“阶级异己分子”、“故意制造混乱破坏发射”的恶毒谣言。

第二设计所所长办公室，气氛凝重如冰。

“老赵，事情己经调查清楚了，李工也证实了，当时确实是江雪同志最先发现问题，她的判断是准确的，也得到了初步验证！你怎么还在外面捕风捉影，散布那些不利于团结的言论？”

所长周卫国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

他是从基层一步步干上来的老技术专家，向来实事求是。

赵启民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梗着脖子争辩：

“所长！她的判断准确又怎么样？她一个刚入所一年多的小丫头，连核心图纸都没资格碰，她是怎么知道那些连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没能及时发现的致命缺陷的？！这本身就不合常理！我看，这里面名堂多着呢！说不定……”

“够了！”

周卫国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

“在保卫科的正式调查结论出来之前，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没有根据的猜测和攻击！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组织技术骨干，彻底查清‘先锋一号’的问题所在，拿出解决方案，挽回损失！这才是我们这些搞技术的人该干的正经事！”

赵启民被噎得满脸通红，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悻悻地闭上了。

与此同时，李继宏工程师也心急如焚。

他几次想去探望江雪，都被守卫以“正在协助调查，不便会客”为由挡了回来。

他只能通过一些老关系，拜托送饭的同志给江雪捎带一些营养品和几本最新的专业期刊，希望能给她一些安慰和支持。

江雪收到那些东西时，心中涌过一股暖流。

在这个举目无亲、危机西伏的陌生时空，李工这份不计前嫌、雪中送炭的情谊，弥足珍贵。

这天下午，例行的“放风”时间。

江雪正在院子里慢慢踱步，一边梳理着脑海中关于“先锋一号”可能存在的技术隐患，一边思考着如何应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各种局面。

突然，负责看守她的两名男子中，那个年纪稍长、神情一首比较严肃的“王哥”，端着一个搪瓷脸盆走了过来，里面是几件刚换下来的脏衣服。

“江雪同志，闲着也是闲着，把这几件衣服搓洗一下吧。”

王哥将脸盆往地上一放，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江雪的目光微微一凝。

她知道，这是试探，也是一种变相的刁难和心理施压。

如果她表现出任何不满或者抗拒，都可能被解读为“不服从管理”、“思想态度有问题”。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脸盆前，挽起袖子，蹲下身，开始搓洗衣物。

冰冷的井水刺得她手骨生疼，但她的动作却不疾不徐，沉静专注，仿佛手中搓洗的不是粗布工作服，而是什么精密的科研仪器。

王哥和另一名年轻的守卫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意外。

他们原以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厉害角色”会恃才傲物，或者至少会流露出一些委屈和不忿，却没想到她竟如此平静地接受了。

就在江雪快要洗完衣服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穿着军装的年轻通讯员，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对王哥低语了几句。

王哥脸色微微一变，随即转向江雪，语气比之前客气了几分：

“江雪同志，所里通知，请你立刻去一号会议室，有紧急技术会议需要你参加。”

江雪缓缓站起身，擦了擦手上的水珠，心中了然。

该来的，终于来了。

是骡子是马，也该拉出去遛遛，验验真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