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爷爷来访

午后的阳光慷慨地洒满京湾别墅的玻璃花房，暖意融融，几乎要将冬日的寒意完全驱散。

蓝湾儿坐在白色藤编椅上，身前架着画板，调色盘上的颜料尚未干透，画笔悬停在空中，迟迟未落。

她有些出神地望着画布上铺陈开的色彩，心思却飘得很远。

自从昨晚京湛抱着她看完电影，两人之间那层冰冷坚硬的隔阂，似乎被某种小心翼翼却又无比真实的暖流悄然融化了一个角落。

他不再仅仅是那个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男人，偶尔流露出的笨拙关切，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圈微澜。

只是那场年会风波留下的隐痛，如同画布上尚未调和均匀的深色块，依旧顽固地占据着一隅。

“湾儿”张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打断了她的思绪，“老爷子来了。”

蓝湾儿立刻放下画笔，心头微紧。

＂爷爷来了？＂爷爷平日里深居简出，极少离开老宅。

他突然造访……是因为还在担心她和京湛的事吗？

她匆匆整理了一下微皱的家居服，快步迎了出去。

京镇海就站在客厅中央。

岁月在他身上沉淀下威严，高大的身躯依旧挺拔，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一身深灰色中式立领外套更显庄重。

他手里拄着一根光泽温润的红木手杖，目光锐利如鹰隼，正环视着这个属于他孙子和孙媳的空间，眼神里带着审视，更带着一份沉甸甸的忧虑。

当他的视线落到蓝湾儿身上时，那份锐利才稍稍软化，流露出长辈特有的温和。

“爷爷，”蓝湾儿快步上前，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和亲近。

“您怎么过来了？快请坐。您有事叫管家给我们打电话，我们回去就好了啊！”她示意张妈去沏茶。

“哎！湾儿，快让爷爷看看，最近瘦没瘦！”京镇海的声音低沉而浑厚，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力量。

他微微颔首，在客厅中央那组宽大舒适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怎么会呢爷爷，张妈手艺可好了！”蓝湾儿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双手无意识地交叠放在膝上，姿态带着面对长辈时的恭谨。

“您来找京湛吗？他去公司了！我马上给他打电话。”

“不用。”京镇海摆摆手。

京镇海觉得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蓝湾儿似乎变了许多，不像刚开始时那般无忧无虑，整天嘻嘻哈哈。

手杖在地毯上轻轻一点，“我就是趁他不在，来跟你说说话。”

他的目光落在蓝湾儿脸上，带着洞悉一切的清明。

“最近……跟阿湛关系怎么样？那孩子，性子闷，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像块捂不热的石头。”

蓝湾儿的心猛地一跳，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果然是为这个。

她垂下眼睫，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否认显得虚伪，承认又不知从何说起。

年会上那场让她心寒的风波仿佛就在昨日，而京湛事后的沉默与后来那些笨拙的示好，又让她的心绪纷乱如麻。

“爷爷，”她斟酌着字句，声音很轻，“我们……是在磨合。”

京镇海深深地看着她，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能理解一切苦楚的叹息。

“磨合？他那哪里是磨合，他那是不开窍，是把自己锁在壳里太久了。”他端起张妈刚奉上的热茶。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锐利的轮廓，声音也仿佛被这热气浸润，带上了回忆的湿重。

“湾儿，爷爷今天来，是想跟你讲讲湛儿小时候的事。有些事，压在他心里太沉了，成了他走不出来的结。也许你知道了，就能多理解他一点。”

客厅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壁炉里仿真火焰跃动的细微声响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来，在昂贵的地毯上投下长长的窗棂影子，空气中弥漫着上等龙井的清冽茶香，却莫名地透着一股沉重。

蓝湾儿不由自主地坐首了身体，屏住了呼吸。

她预感到，京爷爷接下来要说的，将是触及京湛灵魂最深伤痕的往事。

京镇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的迷雾，落在一个遥远而惨烈的点上。

他沉默了片刻，握着茶杯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京家失火那年你还能记得吗？我也邀请了你爷爷来京家宴会，你爷爷带着你也来了。那年阿湛15岁。＂

蓝湾儿的心骤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京家大火！这个笼罩在京家上空、讳莫如深的巨大阴影，竟然就这样被京爷爷亲口揭开。

“他父母那时候……事业心重，一年到头也难得在家几天。我也很忙。”京镇海的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涩和痛惜。

“阿湛从小，是跟着他奶奶长大的。

他奶奶，是这世上最疼他的人，教他写字，听他说话，给他讲古。

阿湛小时候虽然也调皮，但在奶奶面前，最是乖巧贴心。那孩子……是把奶奶当成了最亲的依靠。”

蓝湾儿静静地听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勾勒出一个孤单少年依偎在慈祥祖母身边的画面，那份依赖，该有多深？

“宴会就在东边那座宴会别墅里，大火烧起来的时候，”京镇海的声音陡然变得艰涩，带着一种强抑痛苦的颤抖。

“他奶奶……就在楼上她专门的休息房间里。阿湛当时就在楼下。起火时蔓延得极快，浓烟滚滚。

那孩子本来是有机会冲出去，或者立刻上楼去救他奶奶的！”老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锥心刺骨的痛。

“可是他抱着一个小女孩冲出了火海，再没能有时间去救他奶奶，眼睁睁看着大火吞噬了他奶奶。他冲回火海里时被浓烟熏得晕了过去，是福伯把他扛了出来。

被推上救护车的时候他说了几个字，后院，女孩，奶奶。然后便晕了过去。”

轰隆！

蓝湾儿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片空白！

紧接着是尖锐的嗡鸣！

十五岁！

小女孩！

奶奶！

这几个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尘封的记忆深处！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一抖，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京镇海沉浸在痛苦的回忆里，并未察觉到蓝湾儿瞬间剧变的脸色，他闭了闭眼，仿佛又看到了那炼狱般的场景。

蓝湾儿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浓烟刺鼻的气味、令人窒息的灼热、无边无际的恐惧……还有那个在绝望的黑暗中。

不顾一切冲进来，用尽全身力气把她抱在怀里的少年！

他嘶哑的喊声穿透了时间的长河，在她耳边轰然炸响：＂是我！湾儿不怕！＂

原来他救了她，付出的代价……是永远失去了他最爱的、视若生命的奶奶！

原来他后来所有的沉默、孤僻、冷硬、不近人情，那层厚厚的、让人难以靠近的冰壳，根源都在这里！

都在那个为了救一个调皮的，整日惹祸的小女孩而痛失至亲的、绝望的十五岁！

＂阿湛醒来的时候是喊着奶奶惊醒的，看到我的时候他对我说，对不起爷爷，我没能救出奶奶，又问我她还好吗？

我一边安慰他一边问他，她是谁？

他说捂着头说，那个小女孩，给我的感觉，他应该是知道那个女孩是谁，但他想不起来了。我猜想他应该是为了救那个小女孩才没能救出奶奶。

我没有逼迫他去回忆，我们也没能找到那个女孩，那天来的世家的小女孩很多，大的小的都有，我们不知道是哪一个，阿湛头很痛，我抱着他告诉他不要去想了。＂

京镇海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并未察觉蓝湾儿此刻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

他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长长地、沉重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再次看向蓝湾儿，眼神里充满了近乎恳切的期望。

“那场火之后……湛儿就像变了个人。”老人的声音疲惫而沙哑。

“他把自己关起来，谁也不理，后来更是执意要独自出国。

医生说，他是因为太痛苦……太自责……身体本能地把那段最可怕的记忆封存了起来。

他不记得自己救过谁，甚至……连那场火最惨烈的细节，都模糊了。

他只记得……奶奶没了，是因为他没能及时冲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