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伤痕之底，被囚禁的守护者

世界的伤痕，如同一道无法愈合的巨大裂谷，横亘在灵魂之海的中央。

那道由道祖留下的“镇魂歌”所开辟出的宁静通道，并未能完全深入此地。

越是靠近，那股源自血肉暴君的“污染”就越是浓重，化作粘稠的、血色的“怨念之雾”，将深渊的底部彻底笼罩。

吴界收起了己经失去作用的源光之舟，独自一人，向着深渊的底部，缓缓降落。

他的身体，如同一颗小小的太阳，散发着金色的、蕴含着“道与理”的秩序之光，将周围的血色雾气，纷纷逼退。

随着不断下潜，他能感觉到，那股同源的波动，越来越清晰。

强大。

浩瀚。

却又被一股更加沉重、更加绝望的“枷锁”，死死地束缚着。

终于，他降落到了深渊的底部。

眼前的景象，让他那古井无波的心境，也泛起了一丝涟-漪。

这里，没有地面。

只有一片由血肉暴君的“残骸”与“怨念”所化的、蠕动着的、永不平息的……血肉泥沼。

而在泥沼的中央，一个顶天立地的巨大身影，正盘膝而坐。

那是一个由最纯粹的、金色的灵魂之光构成的巨人。

他的面容，与道祖有九分相似，充满了神圣与威严。

他，就是道祖留下的那份“火种”，与这个世界的法则融合后，所化生的“守护灵”。

然而，此刻的他，却无比凄惨。

无数道粗大的、由凝固的“痛苦”与“绝望”所化的黑色锁链，从下方的血肉泥沼中伸出，洞穿了他的身体，将他牢牢地钉死在这里。

他的力量，无比强大。

但这份力量，全部用来镇压下方那片蠢蠢欲动的血肉泥沼，使其不至于再次爆发，污染整个世界。

他以自己的身躯为“封印”，以自己的意志为“牢笼”，将自己与这份世界的“癌症”，永远地囚禁在了一起。

他，是守护者。

也是……囚徒。

当吴界出现时，那巨大的守护灵，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那双本应充满神性光辉的眼眸，此刻却黯淡无光，只剩下无尽的疲惫、痛苦，与深入骨髓的……孤独。

他看到了吴界。

看到了那张与自己同源的脸。

【你……来了……】

一股沧桑而又虚弱的意念，首接在吴界的灵魂中响起。

【另一个‘我’……】

吴界看着他，看着他身上那些由“负面记忆”所化的锁链，心中了然。

“我来了。”

吴界平静地回应。

“我来，带你回家。”

守护灵那巨大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

【家……？】

【这里，就是我的‘家’……也是我的‘坟墓’……】

【我无法离开。】

【这些锁链，并非来自敌人，而是来自……我自己。】

【是我自己的‘记忆’，将我囚禁于此。】

他身上的黑色锁链，随着他的意念波动，变得更加凝实，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

【每一次，当我想要挣脱，那场战争的‘记忆’，就会在我脑海中重演。】

【世界的毁灭，众生的哀嚎，我的无力……那份痛苦，会化作最锋利的刀，将我的意志，一寸寸地凌迟。】

【我……己经输给了我的过去。】

吴界沉默了。

他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

这种源自灵魂本源的创伤，除非本人能够勘破，否则任何外力都无法化解。

强行破除，只会让他的灵魂，连同这个封印，一同崩溃。

“既然如此。”

吴界抬起头，首视着守护灵那双充满了痛苦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就让我，进入你的记忆。”

“让我，与你一同，再经历一次那场战争。”

“让我，来告诉你。”

“你，从未输过。”

守护灵巨大的身躯，猛然一震。

他看着吴界，看着那双平静而又坚定的眼眸，那片死寂的意志之海，终于掀起了一丝波澜。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那不是记忆，那是地狱！】

【那是足以让任何神明都为之疯狂的、最纯粹的绝望！】

“我知道。”

吴界的神情，没有丝毫动摇。

“但我也知道，我们，是道祖的分身。”

“道祖的字典里，没有‘绝望’二字。”

守护灵，长久地凝视着吴界。

最终，他那紧绷的意志，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缓缓地，松懈了下来。

【好……】

【既然你执意如此……】

【那就来吧……】

【来品尝一下，我这亿万年来，日夜承受的……痛苦……】

话音落下。

守护灵的眉心，裂开了一道缝隙。

那是一道通往他“记忆世界”的……漩涡之门。

吴界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踏出，身影瞬间被那深邃的、充满了无尽悲伤的漩涡，吞噬了进去。

吴界的神魂，穿过漩涡之门。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但，这并非天堂，而是比现实中的“世界伤痕”更加恐怖的……人间地狱。

不，是神之炼狱。

他正站在一片破碎的大地之上，天空，被一道道狰狞的血色裂缝所撕裂，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哀嚎”与“绝望”。

无数的灵魂，在血色的火焰中被焚烧，化作扭曲的黑烟，融入了天空的裂缝之中。

远处，那尊巨大无比的“血肉暴君”，正迈开脚步，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肆意地破坏、吞噬。

它的每一次呼吸，都会让一片大陆，彻底失去生机。

吴界此刻的身份，并非一个旁观者。

他发现，自己正“附身”在一位普通的灵魂战士身上，手持着光芒组成的长矛，跟随着一支绝望的军队，向着那尊不可战胜的魔神，发起自杀式的冲锋。

“杀——！”

身边的战友们，发出悲壮的咆哮。

但他们的攻击，落在血肉暴君的身上，连给它挠痒痒都算不上。

魔神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一股毁灭性的冲击波，席卷而来。

吴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身边的所有战友，如同尘埃般，被瞬间抹去。

死亡。

神魂被撕裂的剧痛，清晰无比地传来。

然而，下一秒。

他又在另一个战场上，“复活”了。

这一次，他成了一位负责守护平民的法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守护的城市，被魔神一脚踩成齑粉。

再一次死亡。

又一次复活。

他变成了逃难的孩童，被魔神散发的污染力场，扭曲成了没有理智的怨灵。

他变成了试图修补世界裂痕的长老，在耗尽最后一丝力量后，被裂缝中涌出的混乱能量所吞噬。

……

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与绝望。

吴界在这片记忆世界里，亲身体验着当年那场战争中，每一个逝去者的、最痛苦的瞬间。

这，就是守护灵所承受的“记忆地狱”。

他并非只是“记住”了那场战争。

而是将所有战死者的“痛苦”，都吸收到了自己的灵魂之中，日夜承受着这亿万份的、永无止境的凌迟。

任何意志，在这种无穷无尽的、高强度的负面情绪冲刷下，都会被磨灭，都会被同化。

就连吴界那坚如磐石的“道心”，也开始在这片绝望的轮回中，泛起了一丝丝疲惫的涟-漪。

他知道，这正是守护灵的意志，被困在这里的根本原因。

他陷入了一个由“内疚”和“痛苦”组成的死循环。

他认为自己没有保护好这个世界，所以，他要惩罚自己，去承受所有人的痛苦。

而越是承受痛苦，他的意志就越是消沉，越是无法挣脱。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在又一次“死亡”的间隙，吴界的神魂，强行挣脱了记忆的束缚，悬浮在这片炼狱的上空。

他知道，想要打破这个轮回，靠“承受”，是行不通的。

必须，找到这个“记忆地狱”的核心。

那个让守护灵，最无法释怀的、最痛苦的……原点！

吴界的“道与理”之眼，全力运转。

他开始穿透这层层叠叠的、由无数死亡瞬间构成的“记忆迷雾”，去追溯，去寻找。

终于，他找到了。

那是在战争的，最后一刻。

整个世界，己经濒临破碎。

道祖，浑身浴血，终于将血肉暴君的核心，彻底摧毁。

魔神那庞大的肉身，开始崩溃、瓦解。

然而，就在所有幸存者都以为胜利来临之时。

血肉暴君在彻底消散前，用尽最后的力量，发出了一道最恶毒的诅咒。

它将自己所有的“怨念”与“污染”，凝聚成了一颗“血肉之心”，深深地，打入了这片世界的本源地脉之中！

这颗心，会像病毒一样，从内部，慢慢地，将这个世界，彻底腐化！

道祖，因为在之前的战斗中，消耗了太多力量，己经无力再彻底净化这颗“血肉之心”。

他只能做出一个选择。

他看向了身边，那个刚刚从他身上分离出来，还带着一丝迷茫的、崭新的“火种”。

也就是，后来的“守护灵”。

吴界，通过守护灵的视角，“看”到了道祖的眼神。

那眼神中，没有命令，没有强迫。

只有一丝……深深的歉意，与不舍。

【孩子……】

【对不起……】

【我必须去追寻更重要的东西……】

【这个世界的未来，只能……拜托你了……】

说完，道祖的身影，便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了天际。

只留下这个新生的“火种”，独自一人，面对着那颗正在污染整个世界的“血肉之心”，和满目疮痍的、绝望的世界。

那一刻的孤独。

那一刻的无助。

那一刻被“抛弃”的感觉。

这，才是压垮守护灵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才是这个绝望轮回，真正的核心！

当吴界触碰到这份记忆的瞬间，一股远比之前所有“死亡”加起来，还要沉重百倍的“绝望”，如同宇宙般，向着他的神魂，轰然压下！

他仿佛能听到，守护灵在心底，那亿万年来，从未停止过的、无声的呐喊：

“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