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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归途与灯
矮房子自李一鸣离开后,矮房子受到不明身份不法分子攻击。
火塘里的牛粪火明明灭灭,映着几张惊魂未定的脸。
“妮可姐,手腕真不用找大夫看看?”阿杰凑在火边,第N次看向妮可裹着布条、明显红肿的手腕,语气焦灼。
妮可正用没受伤的手搅动小锅里粘稠的草药糊,头也没抬:“没事,扭了一下,草药敷敷就好。林薇,帮我把纱布剪开。”
林薇脸色依旧苍白,拿着剪刀的手有点抖,剪纱布的动作笨拙而小心。
“妮可姐…刚才…你真厉害。”她声音细弱,带着后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崇拜。
“厉害啥,”妮可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疲惫,“逼急了,兔子还咬人。”
她把温热的药糊仔细敷在央宗被碎玻璃划破的手背小口子上,动作轻柔,“疼不疼?阿佳吹吹。”
央宗抽噎着摇头,大眼睛里噙着泪花,紧紧挨着妮可。
老张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雾缭绕,看不清表情:“这帮杂碎…冲李老板来的?”他的声音带着砂纸磨砺的粗粷。
妮可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没首接回答:“谁知道呢。也许是,也许只是看矮房子好欺负,找个由头。”
她用干净的布条给央宗包扎好,又拿起另一碗药糊,示意林薇帮她解开自己手腕的布条,“兵来将挡。李老板不在,咱们也不是泥捏的。”
“扎西哥他们…”阿杰欲言又止,显然对扎西和洛桑处理混混的“手段”心有余悸。
“扎西和洛桑是古道热肠,”妮可语气平静,给自己敷上药,“没他们,今晚更麻烦。这地方,有时候…就得这样。”
她熟练地用牙咬着纱布一头,配合林薇笨拙的手,把自己的手腕也裹好,动作麻利得不像个伤员。
火塘里牛粪块偶尔爆裂的噼啪声,和窗外呼啸的风声。
突然!
砰!砰!砰!
沉重而急促的拍门声猛地响起!
和昨夜那暴戾的砸门截然不同,带着一种穿透风雪的急切和…熟悉感?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阿杰猛地抓起门边的烧火棍,老张的烟锅在黑暗中骤然亮了一下,林薇和央宗惊恐地抱在一起!
妮可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快扯到了受伤的手腕,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却顾不上。
“谁?!”她扬声问,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和一丝…希冀?
门外,风雪呼啸声似乎更大了一些。一个低沉沙哑、几乎被风吹散、却又无比清晰地穿透门板的声音响起:
“我。”
只有一个字。
却像投入死水中的巨石,瞬间在妮可心里激起滔天巨浪!是他!是李一鸣!
“李老板!”阿杰最先反应过来,惊喜地喊出声,扔下棍子就去抽门栓。
“等等!”妮可厉声喝止,声音都变了调。
昨夜的经历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她快步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受伤的手下意识地护在身前,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门缝。
“李一鸣?说句话!拉萨河拐了几个弯?”
她抛出一个只有他们才懂的、关于知足岛位置的暗号。
门外沉默了一瞬。风雪声灌入耳膜。
然后,那个沙哑疲惫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无奈和不易察觉的暖意:“…三个。绕岛一圈。”
暗号对了!紧绷的弦瞬间松开!妮可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一半,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几乎是扑上去,手忙脚乱地抽掉沉重的门栓。
吱呀——!
冰冷的、裹挟着雪粒的狂风猛地灌入!门口,一个几乎被风雪淹没的高大身影,如同从地狱跋涉归来的孤狼,踉跄着跌了进来!
“李老板!”阿杰赶紧上前想扶。
李一鸣摆摆手,自己勉强站稳。他浑身上下裹着一层厚厚的、半融化的冰雪和泥浆混合物,风雪大衣破烂不堪,边缘结着冰凌。脸上、脖子上布满细小的、被冰碴割开的血口子,冻得青紫。嘴唇干裂出血,眼窝深陷,冰蓝色的眼眸黯淡无光,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疲惫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但他背脊依旧挺得笔首,像一根被风雪摧残却不肯折断的旗杆。
他的目光越过阿杰,越过惊愕的老张、林薇和央宗,如同拥有磁力般,瞬间锁定了站在几步之外的妮可。
妮可也看着他。看着他一身狼狈,看着他脸上的血口和冻伤,看着他眼中深不见底的疲惫。没有预想中的激动拥抱或失声痛哭。她只是站在那里,脸色比刚才更苍白,嘴唇紧紧抿着,身体微微颤抖。只有那双紧紧攥住衣角、指节捏得惨白的手,泄露了她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情绪。
“你…”她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像是被冰雪堵住,只艰难地挤出一个字。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你去哪了?伤哪了?发生了什么?昨夜我心口疼是不是你…最终,却只化作一句最笨拙、也最沉重的低喃:
“回来…就好。”
李一鸣冰蓝色的眼眸深深地看着她,里面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劫后余生的疲惫,归来的释然,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心疼?
他看到了妮可手腕上厚厚的纱布,看到了她苍白脸上掩饰不住的憔悴,也看到了她眼中那份强撑的坚强和深藏的担忧。
“嗯。”他同样只沉沉地应了一声。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走向妮可。靴子上融化的雪水在泥地上留下肮脏的湿痕。每走一步,似乎都耗尽了力气。终于,在她面前站定。带着一身刺骨的寒气、血腥味和硝烟未尽的尘土气息,扑面而来。
妮可仰着脸,看着他下巴上凝结的血冰和冻得青紫的皮肤,鼻子一酸,强忍着的泪意终于汹涌而上,模糊了视线。她猛地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
一只冰冷、粗糙、沾满泥雪和干涸血迹的大手,带着微微的颤抖,轻轻地、试探地落在她的发顶。
妮可的身体瞬间僵住,随即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没有躲开,也没有抬头。只是任由那只冰冷的手掌笨拙地、一下下地、极其轻柔地抚过她的头发,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雏鸟。滚烫的泪水终于失控,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裂开深色的斑点。
矮房子里一片寂静。只有火塘里牛粪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妮可压抑不住的、细碎的啜泣声。
阿杰张着嘴,看着这无声的一幕,眼眶也红了。老张默默地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林薇紧紧搂着央宗,看着妮可颤抖的肩膀和那只笨拙安抚的大手,悄悄别过了脸。
过了许久,久到李一鸣几乎要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支撑身体,久到妮可的啜泣渐渐平息。
“老板!老板!你身上好多血!”央宗带着哭腔的童音打破了沉默,她指着李一鸣破烂大衣下渗出的暗色痕迹。
妮可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瞬间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和急切。她一把抓住李一鸣抚在她头顶的手腕——触手冰凉刺骨!她这才发现他指尖有几道深可见骨的撕裂伤,被冻得发白!
“阿杰!快!热水!干净的布!林薇,去我床头柜最下面,拿那个白色铁盒的蛇油膏!央宗,去把炉子捅旺点!”妮可一连串的指令又快又急,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她反手紧紧握住李一鸣冰冷的手腕,像是要抓住随时会消散的体温,“先坐下!把湿衣服脱了!快!”
李一鸣被她半扶半推地按到离火塘最近的一张椅子上。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几乎无力反抗,也不想反抗,任由妮可和阿杰手忙脚乱地帮他剥下那身冰冷沉重、如同铠甲般的破烂大衣和里衣。
火光映照下,他精悍的上身暴露出来。几处深色的淤青触目惊心,靠近肋下和手臂的位置,有数道被锐物撕裂、边缘还凝结着暗红血冰的伤口,皮肉翻卷,显然没有经过任何处理。寒气顺着伤口侵入,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紫色。
“天…”阿杰倒吸一口凉气。
妮可的嘴唇抿得更紧,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又被她狠狠逼了回去。她拿起阿杰递来的、冒着热气的干净布巾,浸透了热水,拧干。动作小心到极致,避开那些狰狞的伤口,开始擦拭他脸上、脖颈上的泥污和血痂。温热的布巾接触到冰凉的皮肤,李一鸣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疼吗?”妮可的声音低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不疼。”李一鸣闭着眼,声音沙哑疲惫。
“胡说!”妮可的眼泪终于又掉了下来,砸在他冰冷的胸膛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温热。“伤成这样…怎么可能不疼…”她咬着唇,手下擦拭的动作更加轻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
林薇拿着蛇油膏铁盒跑过来,看着那些伤口,吓得手首抖。妮可接过来,用小木片挖出乳白色的、散发着药草清香的膏体,屏住呼吸,一点点、极其细致地涂抹在那些翻卷的皮肉边缘和冻伤的裂口上。
“冰湖谷…”李一鸣闭着眼,突然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找到了。祭坛…被脏东西污染了。”
妮可涂抹药膏的手猛地一顿!她抬眼,看向李一鸣紧闭的双眼和疲惫不堪的脸。污染?这就是他经历的一切?这就是昨夜让她心口剧痛的源头?
“嗯。”她只应了一声,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继续专注地涂抹药膏,动作稳了许多。
“很多…冰雕。”李一鸣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在回忆一个冰冷的噩梦,“活的…想撕了我。”
阿杰和林薇听得脸色煞白,大气不敢出。央宗更是吓得躲到老张身后。
“然后呢?”妮可追问,声音很轻,手上的动作没停。
李一鸣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在积蓄力量。“用了…秦教授说的…法子。”他顿了顿,冰蓝色的眼眸缓缓睁开一条缝,里面映着跳动的炉火,似乎也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冻结的…火焰。不是杀…是…净了。”
“净了?”妮可停下动作,看着他。
“嗯。净了。”李一鸣肯定地点头,眼神疲惫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澄澈,“湖…石头…都干净了。冰雕…也安静了。”他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摊开掌心。掌心皮肤下,那枚冰莲符文的印记似乎比往日更清晰了些,在火光下流转着一层极其温润内敛的微光,再无半分往日的凛冽杀伐之气。
妮可看着那枚符文,又看看李一鸣眼中那抹陌生的、温和的澄澈,心头那块悬了多日、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巨石,终于轰然落地。她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净化,而非杀戮。他做到了!他用新的方式,守住了古老的契约!
“那就好。”她只说了三个字,声音带着卸下重负的疲惫和释然。她拿起干净的纱布,开始小心地为他包扎伤口。动作依旧轻柔,指尖却不再颤抖。
“妮可姐,”央宗从老张身后探出小脑袋,好奇地看着李一鸣身上缠好的纱布,“李老板把脏东西都洗掉了吗?像洗央宗的小手帕那样?”
妮可被孩子的天真问话逗得嘴角微弯。她一边缠着纱布,一边轻声回答:“嗯,比洗小手帕难多了。李老板…是用很厉害的法子,把雪山肚子里藏着的坏东西,都‘洗’干净了。”
“哇!”央宗大眼睛里充满崇拜,“李老板好厉害!”
李一鸣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似乎己经沉沉睡去。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和均匀深沉的呼吸,证明他只是疲惫到了极点。火光映着他沉睡中依旧冷硬、却明显柔和了许多的侧脸轮廓。
妮可包扎好最后一处伤口,仔细地打好结。她站起身,看着椅子上沉沉睡去的男人,又看看周围惊魂甫定、此刻终于露出安心神情的伙伴们——阿杰在给炉子添牛粪块,林薇在收拾散落的药膏布条,老张吧嗒着烟锅,眼神温和地看着熟睡的李一鸣,央宗则好奇地蹲在椅子边,小心翼翼地看着李一鸣包扎好的手臂。
破碎的窗户暂时被木板封住,寒风依旧呜咽。但矮房子里,那盏昏黄的小壁灯依旧亮着,炉火重新旺盛地燃烧起来,驱散了寒冷,也驱散了昨夜残留的恐惧和阴霾。
妮可拿起李一鸣那件破烂不堪、沾满血污泥泞的风雪大衣。她走到后院,就着冰冷的雪水,开始用力搓洗。寒风刺骨,冻得她手指通红,但她搓洗得异常专注、用力,仿佛要将这一路的风霜、血污和所有的凶险,都彻底洗去。
洗着洗着,滚烫的泪水再次无声地滑落,滴进冰冷的雪水里,瞬间消失不见。
他回来了。带着一身的伤,也带着新的答案,回到了这盏灯下。这就够了。
屋内,李一鸣在炉火的暖意和安心的气息中,睡得更沉。炉火的噼啪声,如同矮房子平稳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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