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奉天战役后城市恢复与解放。

（风雪奉天～基石）。

奉天城头的硝烟尚未散尽，焦土气息混杂着冬日刺骨的严寒。傅必元司令员，傅必进政委与傅顺才师长站在原日伪市政厅前，脚下是碎裂的砖石与冻硬的泥泞。这座刚从尸山血海中挣扎出来的城市，此刻像一个重伤的战士，喘息粗重，百废待兴。总部命令沉甸甸地压在肩头：接管，恢复元气，扎根！

民以食为天地立心，冻饿之下，何谈民心？傅必进政委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钉般楔入寒风。他目光扫过空寂的街道和远处厂房沉默的轮廓，军管会，就是临时的脊梁！先得把这口气续上。

（军管委会的灯火与指令）。

当夜，那座曾悬挂膏药旗的大楼里，灯火彻夜未熄。军管会的牌子是傅顺才师长亲自挂上的，木头粗糙，字迹却是浓墨重彩的决然。会议室内烟雾缭绕，人影幢幢。傅必进政委居中，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

一科，接管所有的粮仓，煤场，登记造册。一粒米，一块煤，都要算清来龙去脉，即刻开仓，定点定量发粥发煤，老人孩子优先！

二科，工厂！摸清哪些机器还能转，哪些工人老师傅还在城里，三天内，给我名单和复工可能！他指尖重重敲在铺满文件，划满红蓝线条的奉天城防图上，三科，市场！有货源的商人，只要不是汉奸，请来谈！稳定物价是当务之急，谁敢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军法从事！

命令如石投水，激起层层执行的水花。穿着臃肿棉袄的干部们，揣着冻硬的窝头，一头扎进风雪弥漫的街巷里。粮仓厚重的铁门在锈蚀的呻吟中被推开，陈年谷物的气味扑面而来，荒废的工厂车间里，干部们跟着老工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检查着冰冷的机床，沾满油污的手指在布满灰尘的铭牌上艰难地辨认。

清算与复苏的双刃。

与此同时，另一把更为锋利的手术刀也在寒光中出鞘。由傅顺才师长亲自主持的敌伪财产清算委员会，依据地下党同志历尽艰险整理出的详实名册，开始了雷霆行动。那些昔日依附于日寇，作威作福的汉奸买办府邸，被一一贴上盖着鲜红大印的封条！沉重的楠木箱笼，成箱的银元金条，地窖里发霉的绸缎，仓库里崭新的三八大盖……………这些沾满民脂民膏的财富，在刺刀和登记册的见证下被清点，查封，运抵军管会临时仓库。

这都是民血！傅顺才站在一座被查抄的深大院里，看着士兵们抬出一箱箱财物，声音冷硬如铁：“每一块银元，都要用在奉天的刀刃上！”这些不义之财，瞬间化为滚烫的启动之血，注入城市濒死的血管。城北一家被炮弹削去半边厂房的机械厂，依靠这笔资金紧急采购了修复的零件，城内几处粥棚得以延长施粥期限，每日升起的热气，是绝望中第一缕看得见的生机。

当城北工厂的烟囱在某个清晨试探性地冒出第一缕稀薄的黑烟时，几乎半个城市的人都停下了脚步。那微弱却执着的烟柱，刺破了铅灰色的天空。烟囱下，工人们围着重新轰鸣起来的机床，布满冻疮的手掌抚摸着温热的机体，许多人背过身去，偷偷用袖口擦拭眼角———这声音，是活过来的心跳。

战地杏林。

城西，原日侨医院的牌匾被摘下，八路军奉天临时总医院的新牌在寒风中挂起。院长柳寒烟，一位从延安过来的老军医，正带领着清洗队，用刺鼻的石炭酸水一遍遍冲刷着满是血污和药水痕迹的走廊。浓烈的消毒水味几乎盖过了残留的死亡气息。

轻伤员集中东区，重伤员必须隔离！手术器械不够，立刻开单子！柳寒烟语速飞快，不容置疑。她身后，一个利落的身影在伤员间穿梭，检查绷带，轻声安抚，动作迅速精准————正是兼任护理总协调的苏半夏支队长。她刚给一个高烧的战士换完药，额上沁出细汗：柳院长，磺胺告急！另外，城里征集到几位老中医，就在外面，你看…………

快请！柳寒烟眼睛一亮，“西药金贵，咱们更要土洋结合！告诉他们，只要能救命，什么方子，什么草药，尽管用！半夏支队长，你亲自去协调药材采买，城里的药铺子，一家家去谈！医院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但一种带着草药清苦和战士体温的顽强生气，正一点点驱散盘踞己久的阴冷。

地狱之门的钥匙。

就在工厂的机器轰鸣与医院的忙碌交织之时，一份关于西大营“模范监狱”的密报，被紧急呈到了傅必元司令员的案头。报告里触目惊心的描述，让他紧锁的眉头再未松开。走！他只吐出一个字，抓起棉帽便大步向外走去。

西大营监狱，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石头怪兽，匍匐在城郊的荒凉雪野上。高耸的电网，厚重的铁门，哨塔上残留的日军机枪巢，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当傅必元一行在警卫连的护卫下抵达时，沉重的铁门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缓缓开启。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血腥，排泄物，伤口腐烂和绝望的气息，如同有形有质的浊浪，猛地扑了出来，令人作呕。

昏暗的光线里，通道两侧是一排排低矮，狭小的囚笼。栅栏后面，影影绰绰晃动着的，几乎不能称之为人形。篷乱如草，虬结着污垢的头皮下，是一张张瘦得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如骷髅的脸，身上的褴褛布片早己看不出颜色，勉强蔽体，的皮肤上布满了冻疮，溃烂的伤口和暗红色的鞭痕。许多人蜷缩在冰冷潮湿的稻草上，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们还活着。角落里传来压抑的，断续的咳嗽声，如同破败的风箱。

当士兵们用枪托砸开一道道牢门上的锈锁，喊着同志们，八路军来救你们了！时，牢房里死一般的寂静。过了好几秒，才有人茫然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珠迟钝地转动着，仿佛无法理解这声音的含义。他们长期处于极度的恐惧和黑暗的折磨中，早己麻木，甚至无法相信光明的降临。

傅必元司令员走在中间通道上，脚下的泥地冰冷粘腻。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囚笼，那目光里没有长官的威仪，只有沉痛和燃烧的怒火。当他走到最深处一间囚室时，一个靠在墙角的极其虚弱的身影，在士兵手中火把摇曳的光线下，猛地颤动了一下。那是一个老者，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脸上纵横着深刻的皱纹和未愈的伤疤。他努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浑浊的目光死死地，难以置信地聚焦在傅必元饱经风霜却依旧刚毅的脸上。干裂得翻起白皮的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门轴转动般的声音，几不可闻：司………令？………傅……司令员？………是………您吗？

傅必元心头剧震，他停下脚步，蹲下身，凑近那栅栏，仔细辨认着那张被酷刑和饥饿彻底摧残的脸庞。一个模糊却无比深刻的轮廓在记忆深处骤然清晰————五年前，在冀中一次秘密会议上，那位慷慨陈词，眼神清澈如火的青年学者，地下党的笔杆子，秦默然！

秦……默然同志？傅必元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猛地回头，对身后的警卫低吼，声音在死寂的牢狱中如同惊雷：快！拿水来！担架！

温热的清水小心地喂入秦默然干裂的口中，他贪婪地吞咽着，如同久旱逢甘露的焦土。当士兵们用临时担架将他极其小心地抬起时，秦默然枯枝般的手，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死死攥住了傅必元粗糙的军装袖口，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死死盯着傅必元，浑浊的泪水汹涌而出，冲刷着脸上的污垢，留下道道清晰的痕迹。那眼神里，是地狱沉沦后重见天日的狂喜，是信仰未曾磨灭的证明，是千言万语也无法诉尽的冤屈与忠诚。

傅必元钢铁般冷硬的脸颊剧烈地抽动了一下。他伸出另一只手，用力地，紧紧地回握住了秦默然那只冰冷颤抖，几乎只剩骨头的手。就在这一瞬间，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挣脱了他强忍的眼眶，沉重地砸落在秦默然骨瘦如柴的手背上，溅开一小朵微不可察的水花。这滴泪，滚烫如熔岩，灼烧着冰冷的空气，也灼烧着他自己的心。五年暗无天日的折磨！多少像秦默然这样的脊梁，被生生折断在这座魔窟里！

开牢！放人！傅必元猛地站首身体，背对着众人，声音因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嘶哑变形，却蕴含着斩钉截铁的力量，在阴森的监狱长廊里轰然回荡，一个都不能落下！用最好的药，告诉柳寒烟，全力救治！

风雪依旧在奉天城头呼啸盘旋，卷起地上的浮雪和残烬。然而，一种无形的，坚韧不拔的力量，正在这被血与火反复淬炼的土地深处悄然生长，蔓延。军管会的灯火彻夜长明。工厂烟囱吐出的黑烟日渐浓厚，医院里飘散出草药的苦涩与生命的顽强，获救者们微弱却坚定的呼吸在温暖的病房里起伏。

傅必元再次登上古老的城墙，凛冽的寒风如刀割过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他眺望着风雪中这座正在艰难复苏的城市轮廓，目光穿透混沌的风雪，投向更远的地方。脸颊上，那滴曾为秦默然滚落的泪水早己风干，留下的并非脆弱的痕迹，而是某种比钢铁更冷硬，比磐石更稳固的东西，深深熔铸进他的眉宇之间———那是守护脚下这片饱经蹂躏却在浴血重生的土地的永恒决心。

风雪依旧，但奉天的根基，己在无声的奔忙，坚韧的复苏与滚烫的泪水中，悄然扎下。新篇章那染血的第一页己然掀开，墨痕深处，是无数如秦默然般不屈的魂灵，以及如傅必元般誓以生命守护黎明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