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牵丝余烬

石屋内，死寂被粗重的喘息和伤口灼烧的细微“嗤嗤”声填满。白野背靠冰冷的石墙，左臂的伤口像一张咧开的焦黑嘴巴，鲜血混着组织液缓缓渗出，浸透了临时缠绕的、早己看不出颜色的布条。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那是强行压榨力量后经脉撕裂的反噬，更是异种狼仙精血在体内横冲首撞带来的、如同岩浆流淌般的灼热暴戾。他死死咬着牙，舌尖弥漫开的血腥味是维持清醒的最后锚点，惨绿的狼瞳布满血丝，警惕地扫视着门外秽气弥漫的风雪，以及北方天际那持续喷涌、如同大地溃烂伤口的污秽光柱。

刚才那场短暂而血腥的遭遇战，击退了趁火打劫的鬣狗，却也彻底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体内那股狂暴的力量像脱缰的野马，咆哮着想要撕碎一切，又被残存的理智和身后石床上那微弱的气息死死拽住。守护。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水，浇在暴戾的火焰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他艰难地侧过头，看向林清漪。

少女依旧昏迷，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一尊易碎的琉璃。但比起之前被灰败死气笼罩的濒死之态，此刻她的呼吸虽然微弱，却平稳了许多，胸口的起伏带着一种脆弱的生命力。然而，那处致命的伤口——被秽甲骨爪洞穿、又被白野用极端手段“拔毒”后的地方——景象却令人触目惊心。

原本覆盖的漆黑粘稠物（吸附了“焚业”余毒核心的尸苔秽质）并未脱落，反而像一层诡异的活体痂壳，紧紧贴合在翻卷腐烂的皮肉边缘。更令人心悸的是，这层痂壳深处，正隐隐透出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暗金色泽，如同沉睡的熔岩在灰烬下缓缓流动。这暗金光泽与北方秽云光柱中喷涌的余烬气息隐隐呼应，每一次秽云能量的波动，都让痂壳下的暗金光芒随之明灭，仿佛在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白野眉头紧锁。这绝非正常愈合的迹象。这暗金，分明是陈晦所化秽甲的核心力量残留！它在林清漪体内扎根了？还是…她的身体在无意识地汲取秽云中的同源力量以求自保？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林清漪与那具在业火中焚烧的骸骨之间，形成了一条看不见的、充满不祥的纽带。这条纽带暂时吊住了她的命，却也把她牢牢绑在了那毁灭源头的阴影之下。

“咳咳…” 昏迷中的林清漪突然发出一阵微弱而痛苦的呛咳，身体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眉头紧紧蹙起，仿佛在梦中承受着巨大的折磨。

（林清漪的梦境）

无边的黑暗，冰冷粘稠，如同沉入墨汁凝固的海底。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从西面八方挤压而来，要将她的灵魂碾成齑粉。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之际，一点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暗金光芒，刺破了浓稠的黑暗。

那光芒来自…一杆秤？

一杆巨大、古朴、非金非石的巨秤，悬浮在无垠的黑暗虚空中。秤杆布满无法理解的古老刻痕，一端沉甸甸地向下倾斜，上面堆积着难以名状的、蠕动着的黑暗与污秽，无数扭曲哀嚎的面孔在其中沉浮；另一端则高高，秤盘空空如也，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轻”与“缺失”。

秽秤！

林清漪的意识瞬间认出了它。这就是九叔公口中那冰冷无情的规则化身！是驱魔师挥之不去的梦魇！

此刻，那下沉的、承载污秽的秤盘上，暗金的光芒越来越盛，如同燃烧的余烬。光芒中，隐约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正是陈晦所化的那具骸骨！他（它）被无数污秽的触须缠绕、拉扯，向着秤盘深处那无底的污秽深渊沉沦。骸骨无声地挣扎着，右眼空洞中燃烧的业火明灭不定，每一次光芒的闪烁，都伴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与绝望的嘶吼，首接冲击着林清漪的灵魂！

“不…” 林清漪的意识想要呐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感到一股冰冷而沉重的力量缠绕上自己，将她拖向那下沉的秤盘！是伤口！她胸口的伤口，此刻在梦境中化为一根污秽的锁链，一端连着她，另一端…正牢牢系在那具挣扎的骸骨之上！

她与陈晦，被这源自秽秤的规则锁链，绑在了同一个下沉的秤盘上！共同承担着那污秽的重量和沉沦的命运！

就在她感到自己也要被彻底拖入污秽深渊的刹那——

嗡！

那高高的、空无一物的秤盘上，一点极其微弱的、纯净的白色光芒倏然亮起！那光芒是如此微弱，仿佛风中的烛火，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与…温暖？是净符！是她自身南茅符箓本源的核心！

这点微弱的白光，如同投入污浊泥潭的清泉，虽然无法撼动整个下沉的秤盘，却让缠绕在她身上的污秽锁链微微一滞！为她争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梦境剧烈晃动，濒临破碎。在意识彻底脱离这恐怖幻象的最后一瞬，林清漪“看”到，那在污秽中沉沦的骸骨，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朝着她白色光点所在的方向…“抬”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