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王爷的影子与“心病”的重量

与钱郎中的对峙，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清河郡激起了千层浪。

“苏氏疗愈坊”门前，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

有好事的，有质疑的，有纯粹看热闹的，更有不少是“百草堂”的拥趸，等着看我这个“黄毛丫头”如何出糗。

钱郎中捋着胡须，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眼中闪着轻蔑：

“小丫头，你说这‘心病’不在身，而在心。那老夫倒要问你，心，看不见摸不着，你如何诊？如何断？又如何医？”

他提出的，正是这个时代对心理问题最大的困惑。

我微微一笑，从容不迫：

“钱郎中，眼虽不见，但其行可见，其言可闻，其情可感。正如风过留痕，雁过留声，人心之动，亦有迹可循。”

“哦？此话怎讲？”

钱郎中显然不信。

“譬如，”

我扫视了一眼围观的人群，提高声音，

“若一人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对往日所爱之事皆失兴趣，时常无故垂泪，自觉人生无望，百无一用。钱郎中，您说这是何故？”

这正是我对柳夫人症状的描述，只是隐去了具体人物。

钱郎中略一思忖，道：

“此乃思虑伤脾，心肾不交，营卫失调所致。当以归脾汤合交泰丸加减治之，补心脾，益气血，交通心肾。”

一套中医理论说得头头是道。

“那若此人，并无家国烦忧，亦无衣食之虑，夫妻相敬如宾，儿女承欢膝下，外人看来，生活美满，无懈可击。但她依旧郁郁寡欢，了无生趣。钱郎中，这又是为何？”

我步步紧逼。

钱郎中一滞，眉头微蹙：

“这……这便是无病呻吟，不知满足！”

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

“非也！”

我断然否定，

“钱郎中，您只看到了她表面的光鲜，却未曾探究她内心的枯萎。

正如一棵大树，外表枝繁叶茂，其根部却可能早己被蛀空。

这‘蛀虫’，或许是长年累月的压抑，或许是未曾实现的渴望，或许是无法言说的痛苦。

这些，都不是几副汤药能够解决的。

若不找到这‘蛀虫’，不拔除这‘病根’，再多的灵丹妙药，也只是扬汤止沸。”

我的话，让一些若有所思的人轻轻点头，也让钱郎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妖言惑众！”

他怒喝一声，“你这分明是巫蛊之术，用花言巧语蛊惑人心！”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如同冰泉滴落玉盘，不高，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哦？钱郎中是说，本王的判断，也是妖言惑众吗？”

人群“唰”地一下自动分开，身着常服，却依旧气势逼人的煜王萧煜，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了人群外围。

他身后跟着两名侍卫，面无表情，却自有一股肃杀之气。

他怎么来了？！

我心中一惊。

萧煜缓步走近，目光淡淡扫过钱郎中，钱郎中瞬间像被扼住了喉咙的鸡，脸涨得通红，哆哆嗦嗦地行礼：

“王……王爷……下官……下官不知王爷在此，失……失仪了……”

“本王倒是觉得，苏姑娘所言，颇有几分道理。”

萧煜的目光转向我，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至少，李大人的公子，确实是苏姑娘从‘心病’中拉回来的。”

他这是……在为我撑腰？

我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警惕。

这位王爷心思深沉，绝不会无缘无故地示好。

有了煜王这尊大佛“站台”，钱郎中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周围那些“百草堂”的拥趸也纷纷噤声。

“既然苏姑娘说能医‘心病’，那便拿出真本事来让大家瞧瞧。”

萧煜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空谈无益，实例为证。清河郡内，想必不乏被‘心病’困扰之人。若苏姑娘真能手到病除，本王……或许会考虑，为你的‘疗愈坊’，题写一块匾额。”

萧煜这家伙，真是个矛盾体。

他一方面对我这“攻心之术”将信将疑，甚至可能还有些忌惮。

另一方面，他又隐隐从我这里获得了某些“好处”——比如他昨夜的PTSD发作，在我这里得到了缓解。

他今天出面，看似公允，实则是想进一步观察和试探我，看看我这“疗愈坊”究竟有多少真材实料。

他那句“本王或许会考虑，为你的疗愈坊，题写一块匾额”，更是高明的一招，

既是“胡萝卜”，也是“大棒”——治好了，有赏；治不好，或者让他觉得我在故弄玄虚，那后果……呵呵。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煜王亲笔题写的匾额！

这对于任何一家店铺来说，都是无上的荣耀和护身符！

钱郎中脸色煞白，他知道，自己今日是踢到铁板了。

而我，心中却是一片雪亮。

萧煜这招，看似是在帮我，实则也是将我架在了火上烤。

他要看的，是我真正的实力，以及我这“攻心之术”，究竟能掀起多大的波澜。

“多谢王爷厚爱。”

我躬身行礼，不卑不亢，

“苏沐定不负王爷所望。只是这‘心病’非同寻常，其疗愈也需天时地利人和，更需病家主动配合，非一朝一夕之功。

若诸位信得过苏沐，三日后，巳时，苏沐愿在此地，为一位真正的‘心病’患者，进行一次公开的初步‘问诊’。

届时，是真是假，是医是巫，自有公论。”

我将“问诊”二字咬得很重，既是回应萧煜，也是向全清河郡发出了挑战书。

公开问诊，风险极大，但收益也同样巨大。

一来，可以彻底打响我‘心灵疗愈’的名声，让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知道我的存在；

二来，也是做给萧煜和那些质疑者看的，用事实说话，比任何辩解都有力。

更重要的是，当一个人在公开场合做出承诺，并且有众多“见证者”时，会产生一种强大的“承诺一致性”压力，促使我必须成功。

当然，前提是我得找到一个合适的病例，并且有相当的把握。

人群再次沸腾。

公开问诊“心病”？

这可是闻所未闻的新鲜事！

萧煜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好，本王拭目以待。”

说完，他转身，在众人的敬畏的目光中，飘然而去。

他离去时，我注意到他的袖口，似乎比上次见他时……平整了许多，身上那股暴戾的血腥气，也淡了。

看来，那夜的“治疗”，并非全无效果。

只是，他留下的这个“局”，却让我不得不全力以赴。

三日后，公开问诊。

这不仅关乎我诊所的生死，更关乎“心理疗愈”能否在这个时代，撕开一道被认可的口子。

而我的第一个“公开病例”，又会是谁呢？

柳夫人吗？

她的抑郁和焦虑，能当众剖析吗？

这对她的名节又会有何影响？

我感到肩上的担子，陡然重了许多。

这“心病”的重量，远比我想象的，还要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