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 章 猎熊（二）

家伟紧跟在老张侧后方，五六半步枪己经端在了手里，冰冷的枪托抵着肩窝，枪口微微抬起，食指虚搭在扳机护圈外。

走到距离那片陡峭雪坡还有二十多步远的地方，张连营再次停住了。他的目光像探针一样，在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坡面上细细搜寻。雪坡上倒伏着几棵被雪压断的大树，树干扭曲，黑黢黢的枝桠刺破雪层，像怪物的肋骨。积雪在背风处堆叠得异常厚实，形成巨大的雪堆。

忽然，张连营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那片巨大雪堆靠近底部、紧贴着倒木根部的地方，那一片新雪覆盖的表面上，有极其细微的异样！那不是风刮出的痕迹，也不是积雪自然沉降的形状。那里，每隔十几秒，就有一小片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白色雾气，极其缓慢地从积雪深处极其轻微地升腾起来，像濒死之人最后一口微弱的气息。那雾气升腾的瞬间，覆盖其上的新雪，会随之产生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水波般的涟漪，随即又归于平静。紧接着，又是一次。

这景象，在死寂、冰冷的白色世界里，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属于活物的、沉睡着的生命气息！

张连营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寒气似乎瞬间冻僵了他的肺叶。他整个身体都绷紧了，如同拉满的硬弓。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低沉、沙哑，却像两颗冰雹砸在冻土上，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警告：

“熊——仓！”

这两个字，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在家伟和强子的神经上。家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头顶，握枪的手心瞬间沁出冷汗，黏腻冰冷。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端枪的手臂肌肉贲张，枪口稳稳地指向那片诡异的、冒着死气的雪堆。

强子则是浑身猛地一颤，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种近乎病态的惨白和随之涌上的、无法抑制的激动潮红。他的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雪堆下那若有若无的“白气”，呼吸变得又浅又快，胸膛剧烈起伏，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着，紧紧扣住了冰冷的枪身，指节捏得发白。

“冬眠的熊瞎子！”张连营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山石摩擦般的粗粝，“别慌！听我的！”他的目光像铁钩一样钩住家伟和强子，“稳住枪口！等它出来！打要害！心口、脑袋！”

他快速而清晰地布置着，每一个字都像钉子钉进木头：“家伟，左边！强子，右边！压住狗！别让它们先上！等我口令！”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也许是老张说话的气息，也许是猎狗们喉咙里压抑不住的、越来越响的呜咽，也许是强子那粗重得如同风箱般的喘息惊动了雪堆下的生灵。那片升腾着微弱白气的雪面，猛地向下塌陷了一小块！仿佛积雪深处，有个巨大的东西，极其不耐烦地、带着沉睡被打扰的暴怒，翻了个身！

“呜……”一声极其沉闷、极其厚重，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低吼，穿透厚厚的积雪和倒木，闷雷般滚了出来。那声音带着一种原始的、令人血液冻结的愤怒和力量。

这声闷吼，如同点燃了冲锋的号角！

张连营冲天抬起了沉重的五六半步枪，手指就狠狠扣下了扳机！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像一把巨大的铁锤，狠狠砸碎了长白山凝固的寂静！

就在枪响的同一刹那——

“轰——！！！”

那片巨大的雪堆，如同被埋藏了千百年的火山骤然喷发！积雪、冻土、破碎的枯枝败叶，被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狂暴地掀上了半空！漫天飞雪碎冰如同白色的瀑布倒卷，遮蔽了视线！

一个巨大到令人窒息的、棕黑色的身影，裹挟着冲天的雪浪和暴戾到极致的怒吼，从崩塌的雪窝里悍然冲出！

冬眠被打断的熊瞎子，彻底狂暴了！

它庞大的身躯比家伟预想的还要巨大，像一座移动的、长满粗硬鬃毛的小山。棕黑色的皮毛上沾满了雪块和泥土，显得肮脏而凶悍。巨大的头颅猛地扬起，血红的、布满疯狂血丝的小眼睛，瞬间就锁定了枪响的方向——强子！那眼神里没有任何理智，只有被惊扰、被攻击后最原始、最纯粹的杀戮欲望！

“嗷——！！！”

一声震得人耳膜刺痛、灵魂颤栗的咆哮，带着腥臭的热气喷涌而出，仿佛整个林海都在它的怒吼中颤抖！

“砰！砰！砰！”

五六半步枪沉稳有力的声音再次响起。

全部命中要害，两枪打在头上，一枪命中心脏。熊瞎子死的不能再死了。

随即，这具失去了所有生机的庞然大物，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撑的沙袋，轰然倒塌！

“轰隆——！”

沉闷得如同地震般的巨响！巨大的熊躯重重地砸在深厚的雪地上，溅起漫天雪浪！西肢还在神经性地抽搐着，但那空洞的眼睛，己经永远失去了光彩。沉重的头颅歪向一边，砸进积雪里，喷出的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最后一片白雾，又迅速消散。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只有子弹在巨大头骨内翻滚、撕裂脑组织的沉闷回音，仿佛还在冰冷的空气中隐隐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余韵。漫天被溅起的雪沫，如同白色的尘埃，在死去的巨兽上空缓缓飘落，覆盖在它棕黑色的皮毛上，覆盖在它空洞的眼睛上。

张连营招呼道：“家伟，搭把手！趁热乎，剥皮！”他指了指那倒毙的巨兽尸体，声音斩钉截铁，“动作麻利点！回去还能早点休息一下！”

三人围到熊瞎子巨大的尸体旁。张连营抽出腰间的猎刀，那刀身闪着寒光，刃口锋利无比。他蹲下身，在熊尸厚实的颈部比划了一下，沉声道：“家伟，你扶稳后腿。强子，压住前膀子！稳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