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火绒萌煞臂，地脉隐龙吟

死亡，从未如此清晰。地心深处那声饱含无上威严与纯粹吞噬意志的龙吟，如同无形的枷锁，死死扼住了残存的神魂。毒蛟巨大的、被抽干精元的空壳就在不远处，覆盖着干裂的岩甲，空洞的眼窝无声诉说着地底那位的恐怖。

完了吗？

就在意识即将被剧痛、冰冷与绝望彻底拖入黑暗深渊的刹那——

“啾？”

一个极其轻微、带着浓浓困惑和好奇的细小声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姜云几乎麻木的耳边响起。

不是恐怖的龙吟，不是岩浆的咆哮，也不是毒蛟垂死的哀鸣。

那声音……细弱、清脆，带着一种初生幼崽般的懵懂与试探。

姜云染血的左眼艰难地转动了一下，模糊的视线吃力地聚焦。

在他烧焦的、无力垂落在滚烫灰烬上的龙骸煞臂臂骨裂痕边缘，一个小小的、毛茸茸的身影，正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半个脑袋。

那东西不过巴掌大小，形似一只刚满月的小貂，却通体覆盖着一种极其蓬松柔软、如同最上等赤金丝绒般的短毛。小小的脑袋圆滚滚，顶着一对同样毛茸茸、机灵抖动的三角形耳朵。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那双眼睛，大而圆润，如同两粒纯净剔透的、燃烧着淡淡暖橘色火焰的琉璃珠子，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充满好奇地“盯”着煞臂裂痕深处那些明灭不定的混乱能量光丝。

它的小鼻子微微抽动着，似乎在嗅着什么。西只同样覆盖着金红色绒毛的小爪子，试探性地踩在煞臂焦黑滚烫的臂骨上，似乎被那温度烫了一下，“啾”地叫了一声，飞快地缩回一只小爪子，放在嘴边吹了吹（虽然并没有气），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放下，继续好奇地低头研究那些裂痕里的光丝。

“……”姜云残破的意识一片空白。在这充斥着毁灭与死亡的熔岩炼狱，突然冒出这么个毛茸茸、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有点呆萌的小东西，强烈的反差让他一时失去了所有反应。

小东西似乎对煞臂裂痕里那些混乱的能量光丝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它歪着小脑袋，伸出一只覆盖着细密绒毛的小爪子，小心翼翼地、用最柔软的爪垫肉球，轻轻碰了碰一缕幽蓝色的寒煞光丝。

嗤——！

幽蓝光丝微微一闪，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蔓延开来。

“啾叽！”小东西像是被冰到了，猛地缩回爪子，全身蓬松的绒毛都炸了起来，圆滚滚的身体瞬间变成了一个毛球！它原地蹦跳了几下，琉璃般的火瞳里充满了委屈和控诉，仿佛在说：“好冰！”

但它的好奇心显然战胜了那点委屈。炸开的绒毛很快又服帖下来，它再次凑近，这次目标换成了煞臂裂痕深处一缕相对活跃的赤红火煞光丝。它的小鼻子凑过去，仔细嗅了嗅，然后伸出的小舌头，飞快地舔了一下！

嗡！

那缕赤红火煞光丝如同受到了刺激，猛地一亮！

“啾！”小东西似乎被那突然增强的热力惊到了，再次往后缩了缩，但这次没有炸毛。它琉璃火瞳中的暖橘色光芒微微亮起，似乎在仔细感受着舌尖传来的滋味。片刻后，它砸吧砸吧小嘴，琉璃火瞳里竟然流露出一丝……意犹未尽的满足感？

然后，在姜云近乎呆滞的目光注视下，这小东西做出了一个让他差点咬到舌头的动作——它张开小小的嘴巴，对着煞臂裂痕深处那几缕混乱、狂暴、足以撕裂炼气修士的能量光丝，猛地……吸溜了一下！

像吸面条一样！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吸力传来！一缕极其细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混杂着硫磺毒能的赤红火煞光丝，竟真的被它吸入了口中！

“嗝~”

小东西满足地打了个小小的嗝，一缕淡红色的火星从它嘴边逸散出来。它伸出的小舌头舔了舔嘴角，琉璃火瞳惬意地眯了起来，看向煞臂裂痕深处其他光丝的眼神，瞬间充满了发现“美味”的亮光！

姜云：“……”

他残破的神志被这荒诞又莫名喜感的一幕冲击得七零八落。这……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以狂暴的火煞毒能为食？还吃得这么……享受？

然而，更让他心神剧震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那一缕细微的硫磺火煞被小东西吸走，煞臂臂骨深处，那几种混乱能量之间原本激烈冲突、彼此湮灭的平衡，竟被这微小的扰动打破了一丝！尤其是被吸走的那部分硫磺火煞，正是之前引发剧烈冲突的“导火索”之一！

失去了这部分“捣乱”的能量，臂骨深处残存的龙煞威严、星辰坚韧之力、幽冥寒煞本源，在那守护符印虚影极其微弱的引导下，竟艰难地、短暂地达成了一丝脆弱的“和平共处”！虽然只是暂时的，虽然那混乱的暗金、幽蓝、紫金光丝依旧在裂痕深处明灭不定，但至少，那种要将臂骨彻底撕裂崩解的剧痛，竟然……减弱了那么一丝丝！

这小东西……误打误撞，竟然帮了大忙？！

就在姜云心神震荡之际，那被姜云称为“火绒”的小家伙，似乎尝到了甜头，再次把毛茸茸的小脑袋凑到了煞臂另一道较深的裂痕旁，对着里面一缕跳动的幽蓝寒煞光丝，再次张开了小嘴，跃跃欲试。

“别……”姜云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嘶哑，下意识地想阻止。那幽冥寒煞极其阴毒，这小家伙虽然怪异，但万一承受不住……

“啾？”火绒抬起头，琉璃火瞳疑惑地看着姜云，似乎在问：为什么不让吃？不好吃吗？

就在这短暂的停顿间——

轰隆隆……！！！

地心深处，那蕴含着无上威严与纯粹吞噬意志的古老龙吟，再次轰然响起！这一次，距离似乎更近了！整个熔岩火窟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剧烈震颤！穹顶更多的岩浆钟乳石轰然坠落，砸在地上溅起大片的熔岩火雨！地面巨大的裂缝疯狂扩张，暗红的岩浆如同沸腾的血液，发出愤怒的咆哮！

恐怖的吞噬威压再次如同实质的潮水般席卷而来，瞬间将姜云和那小小的火绒彻底笼罩！冰冷、霸道、不容抗拒！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们连同这方空间一起彻底吞噬！

“啾——！！！”

正对着幽蓝寒煞光丝垂涎欲滴的火绒，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威压和剧烈的震荡吓得魂飞魄散！全身蓬松的金红色绒毛瞬间炸开，整个身体膨胀成一个真正的毛球！它发出一声尖锐到变形的惊叫，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向后一蹦！

这一蹦，不偏不倚，正好撞在姜云那条扭曲焦黑的龙骸煞臂上！

噗通！

小小的毛球身体失去平衡，西爪朝天，结结实实地摔在了滚烫的灰烬里。

“啾叽！啾啾啾！！！”火绒发出委屈又惊恐的尖叫，西只小短腿在空中胡乱扑腾，覆盖着细密绒毛的小肚皮在灰烬里蹭得灰扑扑的，那对毛茸茸的耳朵也沾满了黑色的灰烬，狼狈又滑稽。它好不容易翻过身，琉璃火瞳里噙满了泪花（如果火焰能算眼泪的话），控诉般地瞪了姜云那条“肇事”的煞臂一眼，又惊恐地望了望地心龙吟传来的方向，最后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细弱的“呜……”声，竟一头扎进了姜云因剧痛而微微敞开的、残破衣襟的缝隙里！

小小的、毛茸茸的、带着滚烫体温和轻微颤抖的温热身体，紧紧贴在了姜云冰冷的胸膛上。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如同冬日暖阳般的温和暖意，透过残破的衣衫，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竟将那恐怖的吞噬威压带来的冰冷刺骨感，稍稍驱散了一丝！

姜云僵硬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衣襟里鼓起的那一小团瑟瑟发抖的金红色绒毛。小家伙似乎找到了安全的港湾，把脑袋深深埋了进去，只露出两只沾满灰烬、还在微微颤抖的毛茸茸耳朵。

地动山摇，龙吟摄魂，熔岩火雨肆虐。在这毁灭的炼狱图景中，姜云残破的胸膛上，却多了一团瑟瑟发抖的、毛茸茸的暖意。

荒诞，离奇，却又带着一丝……死寂炼狱中猝不及防的柔软生机。

煞臂剧痛未消，道基裂痕犹在，湮灭死寂盘踞，地底龙威滔天。前路依旧十死无生。

但此刻，感受着衣襟里那团小小的、温热的、带着硫磺火煞气息的颤抖，姜云染血的嘴角，却极其极其艰难地、扯出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混杂着痛楚、荒诞与一丝莫名暖意的弧度。

他染血的左手，极其缓慢地、轻轻地，隔着残破的衣衫，在那团瑟瑟发抖的绒毛上，极其极其轻微地……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