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七节 灾后余烬，孤岛初啼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这片饱经蹂躏的海岸。

怪物垂死挣扎掀起的泥浆和碎木，被暴雨一遍遍洗刷，汇成浑浊的溪流，流入翻腾的大海。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雨水的腥气、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烧灼后的矿石与腐败血肉混合的怪异气味，那是藤蔓肉瘤怪物被彻底净化后残留的最后痕迹。

海岸线上，那曾经令人作呕的巨大肉瘤和无数狂舞的藤蔓，此刻己化为一片覆盖着厚厚灰白色灰烬、夹杂着零星焦黑碳化物的巨大“坟冢”。雨水打在灰烬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有未被完全焚毁的、如同巨大骨骼般的黑色残骸从灰烬中支棱出来，指向阴沉的天空，无声诉说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净化。

在这片巨大的灰烬坟冢边缘，靠近丛林的地方，三个身影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雨水中，如同三具被遗弃的残破玩偶。

林墨躺在最外侧，身体几乎被泥浆和雨水完全覆盖。他脸色灰败如死人，嘴唇青紫，胸膛只有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起伏。那缕由秦雨薇心灯本源分出、勉强维系他生机的金蓝色能量丝线，如同风中蛛丝般缠绕在他心口，光芒黯淡到了极致，仿佛随时会断裂。守护核心的位置一片死寂，没有一丝波澜。他的灵魂之火，在无边的冰冷和虚无中飘摇，仅靠这最细微的连线，维系着最后一点火星。

秦雨薇躺在中间，情况稍好，但依旧昏迷不醒。她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雨水顺着她精致的下颌线不断滴落。胸前的青铜心灯依旧悬浮着，灯芯那点金蓝的核心印记虽然黯淡了许多，但依旧稳定地散发着微弱而温暖的光芒，形成一个淡淡的光晕，勉强将冰冷的雨水隔绝在她身体几厘米之外。这光晕也如同一个无形的帐篷，将躺在她身侧的小豆子也笼罩在内。

小豆子蜷缩在秦雨薇身边，小小的身体在冰冷的雨水中微微颤抖。他身上的擦伤和淤青在雨水冲刷下显得格外刺目，小脸依旧苍白，但呼吸却比林墨平稳有力得多。心灯光晕带来的微弱暖意，是这片冰冷死寂中唯一的生机。

时间在暴雨中流逝。灰烬被雨水冲刷，露出更多焦黑的残骸。丛林中，除了雨打树叶的沙沙声，一片死寂，仿佛连虫豸都被刚才那场恐怖的爆发彻底吓退。

不知过了多久。

“唔…”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痛苦和迷茫的呻吟，打破了这片死寂的雨幕。

小豆子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让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随即，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恐怖的藤蔓、被拖走的林老师、刺目的金光、怪物凄厉的嘶鸣（他感知到的）、还有…最后那温暖却令人窒息的金蓝色火海…

“林老师！雨薇姐！”他猛地弹坐起来，动作牵动了身上的伤痛，疼得他小脸皱成一团。但他顾不上这些，焦急地环顾西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身边悬浮着心灯、依旧昏迷但脸色相对平静的秦雨薇。心灯的光芒虽然微弱，却让他慌乱的心跳稍稍平复了一些。然后，他看到了躺在泥水里、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脸色死灰的林墨！

“林老师！”小豆子连滚爬爬地扑到林墨身边，小手颤抖着探向林墨的鼻息。指尖传来的微弱气流，让他几乎要哭出来！

还活着！但…太虚弱了！比任何时候都要虚弱！林老师胸口那缕黯淡的金蓝色丝线，仿佛随时会消失！

巨大的恐惧和无助瞬间攫住了小豆子。他看看昏迷的林墨，又看看同样昏迷的秦雨薇，再看看周围这片被暴雨笼罩、充满怪物灰烬和焦黑残骸的陌生海岸，以及后方那片浓密得如同巨兽之口的墨绿色丛林…

只有他一个人…醒着。

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刺骨的寒意混合着深入骨髓的恐惧，让男孩瘦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想哭，想放声大哭，想有人来帮帮他。但空荡荡的海岸线，只有狂暴的雨声回应他。

“不能哭…不能哭…”小豆子用力咬住下唇，甚至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他想起林老师在星梭里的话，想起雨薇姐温暖的手，想起心灯的光芒…他颤抖着伸出小手，紧紧握住了悬浮在秦雨薇胸前的那盏心灯。

灯盏入手温润，灯芯的金蓝印记传递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火种，给了他一丝力量。

“灯灯…帮帮我…帮帮林老师…”男孩带着哭腔，对着心灯低语。他闭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像以前在星梭里做的那样，将自己所有的意念——担忧、恐惧、还有那份对林老师强烈的守护愿望——注入心灯之中。

嗡…

心灯的金蓝印记似乎回应般地闪烁了一下，光芒微微明亮了一丝。那笼罩着两人的温暖光晕，似乎也凝实了一点点。缠绕在林墨胸口的那缕金蓝色能量丝线，光芒似乎也稳定了一瞬。

有效果！虽然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个发现让小豆子精神一振！他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将心灯从秦雨薇胸前取下（光晕依旧维持着），然后，他尝试着，将心灯那温热的灯口，轻轻靠近林墨的胸口，靠近那缕黯淡的金蓝色丝线。

他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但他记得这光芒能赶走坏虫子，能温暖身体…他希望它能温暖林老师冰冷的心。

就在心灯的光芒与那缕维系林墨生机的丝线接触的瞬间——

异变突生！

那缕黯淡的丝线，如同干渴的根须遇到了清泉，竟然主动缠绕上了心灯的灯盏！一股微弱却精纯的、属于秦雨薇心灯本源的守护之力，顺着丝线，缓缓流入林墨沉寂的身体！

林墨灰败的脸色，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缓和了一丝丝？那微弱的气息，似乎也平稳了那么一点点？

小豆子惊喜地瞪大了眼睛！他更加努力地集中精神，抱着心灯，如同抱着最后的希望，源源不断地将自己的意念注入其中，引导着那来自雨薇姐心灯的微弱能量，滋养着林墨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火。

就在这时。

“呃…”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呻吟，从旁边传来。

小豆子猛地转头！

只见躺在泥水中的秦雨薇，眼睫剧烈地颤动起来！她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覆盖在眼睑下的眼球开始了缓慢的转动。胸前的悬浮光晕随着她的动静，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

“雨薇姐！”小豆子惊喜交加，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喜悦！

秦雨薇的眼皮，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她的眼神空洞、迷茫，仿佛沉睡了千万年，焦距涣散，映照着灰蒙蒙的雨幕和男孩那张写满惊喜与泪痕的小脸。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几秒钟后，那涣散的瞳孔才仿佛找回了些许神采。她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了身边抱着心灯、泪眼婆娑的小豆子，看到了心灯光芒笼罩下、胸口缠绕着金蓝色丝线、气息微弱但似乎稳定了一点的林墨…也看到了周围那片巨大的灰烬坟冢、焦黑的残骸、以及被暴雨冲刷的、狰狞的丛林海岸…

记忆的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瞬间刺入她混乱的意识！禁锢、抽取、冰冷的晶簇、无尽的黑暗…然后是爆发…温暖…净化…

“岛…”她的嘴唇终于极其微弱地蠕动了一下，吐出一个模糊不清、却带着无尽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悸动的字眼。

“…在…苏醒…”

话音未落，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秦雨薇的眼皮再次沉重地阖上，头一歪，再次陷入了深沉的昏迷。只是这一次，她的呼吸比之前更加平稳悠长，眉宇间那抹痛苦似乎也淡去了不少。

“雨薇姐！”小豆子连忙呼唤，但秦雨薇己经没有了反应。

男孩抱着温润的心灯，呆呆地跪坐在冰冷的雨水中，看着再次昏迷的秦雨薇，又看看靠着心灯能量维系才勉强吊住一口气的林墨，再望向这片被暴雨、灰烬、焦骸和未知丛林包围的孤寂海岸。

雨薇姐刚才说什么？“岛在苏醒”？

一股比之前任何怪物带来的冰冷注视，更加深邃、更加宏大、仿佛源自脚下这片大地本身的…悸动感，毫无征兆地，顺着被雨水浸透的鹅卵石，隐隐传递到了小豆子的心底。

他猛地抬头，望向岛屿深处那片浓密得化不开的墨绿色丛林。在那片雨幕和阴影之后，似乎有什么庞大无比、沉寂了无尽岁月的东西…刚刚…极其轻微地…翻了个身？